博主:林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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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9-2 星期二(Tuesday) 晴
2008-3-11 星期二(Tuesday) 晴
![]() 布朗洗脚(长篇随笔) 1.我成为布朗是否成为一种可能? 我是布朗吗,在这个寒夜是有可能的,我或许可能是郊外的犀牛。为什么不可以呢。好吧,我说服着自己我便是布朗,那个年轻的小伙子走在一个盆根交错的道路上,通过一条会走很远的路。他终究会清晰起来的。走廊上挂满了藤蔓似的梦,晃来晃去。却很残酷。我理解它们的存在,他们服务于季节。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才会强盛,甚至暴虐。春天或者其他的季节他们就会另一副面孔了。温和,女性化。可是我们还是厘清我和布朗之间的关系。他的存在突兀于那个伟大的霍桑,从稀薄清冷的空气里跳出来,站在我的对面,之后像一个训诫师那样告知我的人间消息,或许还有虚无以及真理。当然他还要说说爱情,这是年轻人的毛病:执著的无法说。且不说它,只看这个眼前的人儿,他玲珑剔透形象清晰无比,他是有呼吸和体温的。只是有点冷,屋檐挂了很长的冰凌。他的目光时时的瞥见了它们,它觉得它们像极了剑,屋脊如腰带般缠绵。 他的脸俊朗的很,走起路来也显得很英武。他穿过一些街巷,那些街巷在他的眼睛里,包括那些星星般点缀在街巷里的人群,然后夜升上来,月亮也升上来,为什么被安排在夜晚,而且是离家的远处。布朗和我是无法明了的,我从家那扇红漆大院门,上了一层不变的大街,车子的颠簸抖落了身上的院落的尘烟气息,然后消失在下午的光线中,我的妻子和费丝的目光是一样的,她们重叠在一起。后来的分歧不是在于我和布朗真正的去向,而是我们被引诱了。这个事实使人颈项生寒,撒旦是什么时候来过,他光临过我的窗。他决定不告诉任何人,甚至爱妻。这就是魔鬼的法则。可是作为一个单纯的人,这能不能归结于他的探究之心,好奇之欲。倘若是,那完全是可以原谅的,作为一个新婚不久的年轻人,他怀揣好奇上路,而我怀揣着的是什么呢,我以为大致如此。街道上的脚步声,还有手风琴的声音,或许还有其他的声音,譬如孩子的嬉笑,咳嗽,年轻人的吵闹,当然或许还有一个足球滚过的声音以区别中世纪,那些活泼泼的空气夹杂着两个尘烟生活。他们有机的交杂在一起,就像一个布料的正反面。这是存在的,请相信这一个世界不仅仅是一个世界。那么,如果你承认的话,你是特别在意他们的色泽,图案纹路的不一样吗,我是不在乎的。我倒是以为人本质上乃一个伟大的演员,只不过着了不同的衣物而已。较之于灵魂,这些可以忽略不作为考察对象的,是不是这样呢,这一切都是可以这么总结的。于是,我是布朗有时不用怀疑的。 2.一种仪式 这个仪式表现为一系列简单的动词叠加,先是拎着水壶,此壶已经十年,开水器每次都能鸣叫。它的铝面有点模糊,加之时光雕琢的印痕很清晰,故而能随物赋形,看见天上的云,或者干涸的岸,还有山,或者腊梅,甚或还有少女的脸,一个表面洇湿的黑陶罐,等等,当然这些仅仅是我孤独的幻象。走廊上空无一人,水泥柱显得彬彬有礼,避让一旁。自来水龙头,有两三个逐渐缩小到一个,孤零零垂挂在风里。我用力关上是为了用里拧开。水出来了。天上的云有点散漫,运河上的塔像是在挪移不定,小学校的高音喇叭刺刺拉拉,断断续续。二楼之下有伙食房的伙计操着淮北话开始了他的爱情。所有的屋顶在视野里,振翅欲飞。然后一个词是插,在这个过程中,你感到了下午被接通了,你开始坐下来等候水沸腾。等候一个尖细的声音刺破这个下午的耳膜。然后你会站起身来,拔下插头,茶壶嘴不停的喷雾,且余音不绝。喷雾几乎使你的形象消失了。 你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确切的说是视觉恢复了过来。你首先看见的景象使你骇然,这不只一次了。水面发白,且面部隆起了很多颗粒。它们跳了一会儿后平息了下来,这个时候你无法挪步:有一个圈套成了。物理学上,那是一个电阻丝。有草绳那样粗,我对布朗说,这个下午和以前的下午一样,这个没有改变过,跟孤独一样顽固。呆在那儿一动不动。是它告诉我,不绝望,也不希望。仅此而已。布朗咬牙,不知所因,或许是和我没有分别。唇边沁出了血珠。布朗对自己是太狠了。我说仪式此后才真正的开始,那些仅仅是前奏而已。然后就是坐下来,倾听。那种纯碱性的物质漂浮在空气中,然后是豆香。你捻动的纸像是你在捻动麦麸面,那种芳香和粗粝的混杂。布朗隐在一旁却真切地说,想极乐,还有处女的皮肤?然后哈哈的笑了。这仍然会令我骇然,于是看厨壁,厨壁上映着屋脊上的雪光,还有你苍白的脸。如此而已,布朗像一股烟。纸叶必须被手指阐释,这就是它的宿命。你站起来,晃动了几步。 像通常一样,去那边,墙体的一侧,那里荒草丛生,狐狸在一分钟前逃遁。尿水很悠长,发出哨音,在草芒上闪动下午两三点的光线。 开始给杯子斟满,两个,两个寂寞中的对谈者。一个缺席的友人晃动着虚无的面孔。布朗说,你的假想敌应该是我,他总是这么说。这是他一贯的语调,从文字里探身而出,一个主人公来调侃写作者。他能够洞悉他的秘密,他说。水满了,杯壁上的光芒晶晶归于淡然,这是下午的真正的色彩:寡白,因此杯上人工那丛石竹花很蓬勃。大概过了很久,只听见另外的呼吸,身后的壁橱,还有衣物,书,还有供休憩的一张床,以及他们所组成的纵深里一些茂盛的人物。 他兴奋了起来。指尖下的键盘欢欢的叫着。字显现出出奇的慢。额头发汗,唇齿间有凿凿的气息,像抿了一小口米酒。 3.与霍桑的一席谈 霍桑有一条著名的蝮蛇,他盘在心底。 这是一个巧妙的辩证法,他将一把尺拿在手上,然后拍了拍桌面。桌面上的物什:回形针,书签,银币,还有小木雕刻,笔套,洗面奶,茶叶罐,饼干,钥匙圈,指甲剪等等落荒而逃。 他说,是的,已经成了一个饰品。他带我穿过一个个街道,先黑白后彩色。然后绕过了一个采石场。石堆是在任何一个世界的一堆白,一堆圆。令人惊异的是菜市场就毗邻而居,所有的窗户看得见行刑者扛着明晃晃的铡刀,宽边大口的步子。中世纪的广场陷在常识里,多少人翘首。他笑了笑,拂了一下袖,竟然如李白那样洒脱。我惊异的看着,有黑脸的乞丐唱着高亢的歌走近,然后又走出去,拱廊上印下了他的影子,更像一个不朽者。远处的鸽群和树冠相得益彰,这场景陌生,他说这并非在异邦。人心在,那边就会荒。我的双耳只跳,午间的光照花了他的半边脸。 那么,你有亲爱的妻吗? 当然。谁都会有。 你坚信她吗? 忠贞只在心间,须得与那小东西搏斗。 什么小东西? 就是那小东西。你是很明了的阿。 噢。 那么将黑炭用另一块黑碳擦亮如何? 好啊,你的意思是在心里为不忠者减刑? 他笑而不语,街上的窗户变幻莫测,里面的人影摇摇晃晃。 他的步子变得快了些,像是不啻于这个问题。我忽然看见:一串串的钥匙在响动,挂在腰间,一个小公务员的腰间。他的步子有点邋遢。 这样走了很久,你会写副刊吗,譬如为生活所迫? 完全可能,生活就是万千可能。你我只是其中一个。他答得快速,舌尖上打了蜡一样。这里的街巷根有积雪,貔貅还有一些吉祥的兽的踪迹留在一个个虔诚的男女的脖项上。他们只能这样,找一个是一个,挨一个是一个。他说。他的头发在风中更为卷曲。 我感觉到阳光的炙烤,这种单纯的热度,使一个小教堂在幻想里变成核桃大,然后爆裂。在空洞的下午有着一声巨响。 下午的困倦是没有的,一个个哈欠被击退。 ——未完待续———— 2008-3-11 星期二(Tuesday) 晴
中篇小说 五毛钱戏剧 我建造我的年代 孩子们凭借一道口令 穿过书的防线 ——北岛《进程》 这故事是真实的,事实上,你知道我已经厌倦了那种虚无的东西。我愿意与真切相遇并且可能碰出大的火花。作为一个靠想象力生活的人,慢慢的我变得懒惰,胆小,甚至不是个东西。早在很多年前,就有人如此告诫过我,那么你要过一种不一样的生活吗,那好吧,那就过吧,谁也拦不住你。当时的情形是,我站在遥远的省城屋顶上对那个声誉日隆的小说家,说,这无法避免,它是冥冥中被决定的事实。声誉日隆的小说家宽容的笑了笑,不再说什么。然后我们的视线开始铺开去,由近而远,由上至下。于是我们见到这一屋顶上有着纵横阡陌的管道,还有大块大块的光斑,我们站在屋顶上,周围的屋顶都一律的扁平着,飞着。下面传来小学校里的喧哗,一个巨大的树冠将孩子们的声音传播上来。空气里静谧得很,只有一种声音,就是孩子们的声音,他们玩耍嬉笑。时至今日,这个高高在上的屋顶,还有那两个缥缈的身影已经离我很远,漂向了时间的深处,但是我深信,那飞上屋顶,或者飞上更高处的声音一直没有消散,它犹如梦魂萦绕的情绪一样缠绕着你。 我沉浸在这种情绪中的时候总能忆起了二十二年前,一个七岁小男孩的耿耿情怀。那个时候乡村公路还没有铺就,他经常在田埂上飞奔,或者在草垛,河沟里出没。这一个泥鳅般的影子,无忧无虑,充满了快乐。然而有一天他开始变得闷闷不乐,谁也没有觉察出这个变化,他不再摘篱笆上紫浆果,也不再在路上的踢一个无名的小土疙瘩,他默默地在屋檐下溜来溜去。这个状态男孩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到春节了,他跟在父亲的身后去往集镇的路上,第一次提及他不快乐的事实,当时他们恰好经过一个竹林,孩子很是委屈,忍住了眼泪说,为什么不给我五毛钱,我要去看戏。父亲蹲下来,用一个粗糙的巴掌很笨拙的拭去了男孩终于夺眶而出的眼泪。父亲说,开春保证让你看一场戏。这个竹林里的对话今天我还清晰记得,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五毛钱在一个靠田生活的农民意味着什么。但是我坚决的认为五毛钱就是另一个世界,事实上,邻居家的根双就多次得向我渲染过戏院的感受,她的得意使我在那个深冬就开始过上了想象的生活。 父亲说到做到了,他将五毛钱交给我,春天的气息在我当时看来全部集中在这张皱巴巴的纸币上,戏院在泛水公社苏律大队。通往戏院的路,显得曲曲折折,淹没在绿色的庄稼和暗淡集镇的影子里,要经过好几道高高低低的桥梁,那些水泥雕刻的栏杆竖立在阳光下,白的花眼。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听见锣鼓的声音了,它们以一种欢快的节奏奔到了我的耳朵里。我就在绵长的田埂上,奔跑了起来。我担心的事实是,戏是不是开始了。事实上在那道绵长的通往戏院的路上,已经有很多人的开始了奔跑。我的身影只是加入了其中。干嘣嘣的土路响着我们杂乱的脚步声。经过一阵奔跑,终于我们到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戏院,它在我的童年里见识的唯一高大的建筑。当我站在台阶下的时候,我几乎看不到它的屋顶,只看见上面悬挂的灯笼在摇摇晃晃。锣鼓声一直没有停息。 售票窗口很高,我努力掂了脚也无法将那个手心里汗漉漉的纸币递过去,还是旁边一个半大的孩子帮了我的忙,他瓦着声音对里面售票员说,再来一张。这个年轻的售票员在我第二次来的时候,她主动地将头脸和手伸出来,她的皮肤很白,脸上总是笑笑的。我闻见了她的发梢间一种劣质头油和瓜子的味道。我第一次捏着票根走进戏院的一刹那,至今仍然记忆犹新。空气里有一种清冷的风回荡着,无数的椅子使我吃了一惊。我弄不清楚人们在乒乒乓乓的翻弄着什么,台上的红幕布拉得很严,四围的墙上有窗户,但一律的被窗帘遮上,整个的戏院像一个巨大的暗箱。当我走出戏院,夹杂在人群中,差点要笑出声来。我被这种古怪的表演样式弄得很失望,后来当我两三年之后在一个空旷的操场上第一次看见电影的时候,我才确定这才是我所盼望的。我得承认此后我还是混杂在人群中,奔跑在戏院的路上,手心里紧紧捏着五毛钱纸币。除了对那个售票员头发白脸甚至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的迷恋,别无其他。戏院里的凌乱,敲敲打打的事实已经完全的败坏了我对另一个世界的想象。 我开始在上学的路上,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嘲讽了那个蛊惑我的小小玩伴,我甩了甩手里的一根柳条,对根双说,娘子,请上马来! 一个夏天的傍晚,使我再次燃起了对戏曲的兴趣。起初是一阵二胡的声音从树顶落下,降落在我的光脊背上。每一个音符比一枚树叶还要凉爽。我从门口的那个长条桌上,打了一个机灵坐了起来。那些声音就像一些雨滴滴在身上。我后来向二喜家游近,完全是出于对这个陌生乐器的探求。当我过了一架摇晃的木头桥到达河南那个浓密竹林的时候,就有好几条泥鳅般的影子趴在一堆砖块那儿了。之后我们游移到了一个黄瓜架下,为的是看清楚这个雨滴般的声音从何而至。我们先是看见一个藤椅,藤椅空荡荡的,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之后有一个穿着裙子的女人坐到了藤椅上。藤椅的左边有一个人坐在一张方凳上,那个人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光着上身,皮肤很白,白得耀眼。很多的时候,读书人的白皮肤成为庄上告诫孩子的一个标志,大人们总是这样说,不好好读书,你就等着种田,做一个黑皮吧。在后庄上烧百合的那个大老李第一个成为大人教育我们的反面教材,在我们看来,有出息的人都应该是白皮肤,干干净净的。 眼前这一人自然就是了,只见他左手不动,扶住,右手动,声音在一来一去间就有了。那会儿,与其说我们几乎每一个孩子都被这种声音凝住了,还不如说我们被这个古怪的玩意弄懵了。就这么两条弦,就这么一来一去,怎么就有了这么好听的叫人不想动弹的音乐了呢。后来我们知道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吱咕,二胡在我们那儿就叫吱咕。什么叫吱咕呢,三叔告诉我,喏,这个就是,他将两根狗尾巴草一搭,然后拉了拉,有声音了,不过是从嘴里出来的。对,这就是叫吱咕(这是我们乡间用拟声词名词化形容一个乐器的范例之一),即便如此的两根草,我们还是喜欢得不得了。我记得在一段时间内,我们每一个孩子手里都有两根狗尾巴草。那是我们常用不衰的玩具。这不用买,田埂上,屋根下到处都是的。 早些时候,我就听见说过庄上有一个拉吱咕的。拉吱咕的在那会儿算是一个有出息的行当。庄上的很多人都认为上学有了出息都应该是这样的,体面而又好看。我母亲在一块泛绿的韭菜地里回答了我的问话,她一边用长杆舀给韭菜地浇水,一边说, 对,那个人就是二喜。他出去上学你还小,现在回来,苏律剧院上戏。夫妻两人,一个唱,一个拉。 关于二喜夫妇在庄上一个唱一个拉的情形,现在想来总是和天上粉红色的云霞交织在一起。二喜的女人身材修长,一袭豌豆花的裙子,她的声音没得说,拿赵婆婆的话说,那简直是天上的雀子。二喜扫了地,在藤椅子脚这儿点一盘蚊香,然后在水池里泡个西瓜。我们知道好戏就上演了。每回,在他家门口的那块地成了一个小小的戏台。那儿总是站满了人,他家就在那些个夏夜成为了我们庄上最受孩子们欢迎的地方。我开始喜欢戏曲,我之所以重新喜欢起戏曲,确切的说就是喜欢二喜的摇头晃脑,喜欢他的手指上在那根线上的跳动,喜欢二喜女人字正腔圆唱调时空洞而美妙的口腔。当然也喜欢他家的井水里的西瓜,那是我们吃过的最可口的水果。 他们说,你去吗?说这话的时候,总要说,今天有瓜吃。 二喜在戏班里拉了好些年的二胡了,可谓胡艺精湛。他有时候独自坐在那儿拉,但妇唱夫随的时候多。他们妇唱夫随的效果赵婆婆有一个评价,她抖动着左脸颊上的那个痦子说,嗨,二喜这么一拉,从里往外就凉了。扇子都用不着。在小小年纪的我看来,二喜过得是一种有滋有味的生活。 两天后庄上的人在戏院里看见二喜他们了,二喜坐在戏台幕布的后面,但能看得见头脸,他坐在前排,后面有敲锣的打鼓的,他翘着二郎腿,二胡顿在上面。庄上的人看见二喜有时候也在台上演戏。二喜的媳妇演的角色可不小,说是皇帝。后来听说,二喜的女人脸长了点,很适合演皇帝。当然她也演过书生,宰相,县令,官差什么的,总之演什么像什么,就是没有演过女人。譬如秦香莲啊,谢瑶环啊什么的。当然也有人说她以前是演过女人的,后来却不知何故不演了。二喜女人的门牙有点歪,这是我后来知道的,我的三叔虽然大我三岁,却对此颇有研究,他在家屋后的一条河边,用火柴老练的点着了一根芦柴管当烟抽,他说,你们知道吗,她的牙不好,我们知道他说的她是谁。他假模假样的抽了一口说,歪歪扭扭的,戏里的女人是不作兴牙不好的,男的没有这个要求。我们对他的说法是将信将疑的态度,虽然这样,但是我们觉得那个在藤椅上坐着,在灶边忙着,对我们每个人都是笑着的女人是我们庄上最像女人的女人。我母亲曾经如此告诫过我要我将来找媳妇,也要找个这样识字的,见人三分笑,多好啊。 在我们眼里,夏季最有意思的。可以下河洗澡,逮鱼摸虾,网树上的知了,可以站在那张藤椅边上听戏文。此刻,在一个回忆者这儿,所有的夏季是叠加在一起的。它们的色彩一律呈现出粉色,夹杂着高高低低的二胡琴弦声。 这种绚丽的色彩和音响犹如一团云雾笼罩着我多年的上学之路,同样也培养了我的敏锐听觉,我总是在一个又一个课堂上摒住呼吸偏转头去,辨识空气中游荡过来的蛛丝马迹,它们和白云一样清晰,温柔。我喜爱上了这种感觉。这也为我后来一看见二胡就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打下了伏笔,若干年后,我在都市的街道和天桥上听见过很多流浪的瞽者手里的那把二胡,它们一样的身架,却显得那么贫弱,寒酸,令我大起恻隐之心。我总是毫不犹豫多掏两个硬币给他们,每每这个时候我也总会在那些瞽者的眼睛上看见了某种颤动。 二喜和他媳妇的故事我是断断续续的听说的,它们在后来的时空里完成了它的蜕变。1990年春上,他们因为所在剧团解散,便在公路边开了一家饭店。这家饭店有四间房,面东,周边一路高大的枫杨树。我在每次回乡的路上总能看见门口桌子都是满满的坐了人,人们喝三吆五的。有时候看见稀稀落落的桌子,一条狗在凳下逡巡,大概是寻找骨头之类的。恰巧能看见二喜坐在那儿,用小小牙签剔牙的时候也是有的。二喜以前算得上英俊的,脸上很有线条感。这会儿却成了一个圆脸,上面闪着油光。他的媳妇也能偶尔见到,会系着一条蓝色的,或者是花色的围裙忙里忙外的。回乡途径那儿,总是薄暮时分,门额上有一个大灯泡早早的就点着的,然后可以看见很多的过往卡车,静静的胡乱泊在路边的树影里。显然,她的饭店生意红火得很。庄上的人说,他们在发着财。运河里的水在涨涨落落,悠忽之间,这么多年过来了,可我的意识里觉得在二喜的手上总要攥着一把二胡,自我陶醉在音乐里,可是却一回也没有见过。要么在小饭店黄昏的灯火里,看不见二喜的影子,要么只看见他剔牙,或者在逗一条狗。 庄上大人们无一例外的叙述着二喜的发迹史,譬如他在城里买了房,有了一个聪慧的儿子,再譬如他已经让人认不出来的发胖的脸,都一律成为庄上的大人们的谈资,即便时代变了,唱戏的不再吃香,二喜的能耐和他的小饭店足以成为一个尚好的口头教材。 还是让时间还淹留在二十二三年前的那一个夏夜吧,我站在那把微微发黄的藤椅边上,能嗅见空气里一种风油精的鲜活味道。二喜的腿很白洁,那个时候他的腿毛茸茸的,那个时候他有一条狗。他的那条狗高大,全身黑亮,它总是在二喜闲暇的时光里来来去去,他们一前一后的出现在大人们的视野里。我敢肯定,大人们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条狗,狗英俊高大,和他的主人一样有一种悄悄显露出来的骄傲感。狗虽说很高大,威猛,但是还是很听话的,甚至很有亲和力,以至于它在不长的时间里和本村的所有草狗,甚至邻村的,打得火热,并且毫不费力的使它们受孕。虽然经过后来乡村兴起的几次灭犬运动,但是至今它的后裔还是遍布了我们的村庄。也就是说,二喜的狗在二喜每次回老屋避暑的那些时间里完成了一次乡间狗种的大改良。大人们似乎乐意这种事实的发生的,有狗的人家更是愿意,这简直是一种不可多得的攀亲。 这个使二喜有点自得和自喜的。...... 2007-9-18 星期二(Tuesday) 小雨
说明:这是我写于1996年年底的一个短篇,这是一个鬼魂复仇的故事。在此后的时光里我明白这个这是我一个长篇里的前奏或者说一部分。 看不见的人(短篇小说) 我想回一趟老家,但我没有身体。 我现在是一介游走的魂灵,带着冤屈和仇恨寻找毁灭躯体的仇人。若干年前,罗镇火车站。涌动的人群中我和妻子向出口走去。若干年的现在,回首往事,浮动的人流中她坚硬的脸庞上,仍然泛着动人的光芒。我现在是一介游走的魂灵,时间对我消失了它的意义,我漂泊在风中、雨里,甚至一片树叶也成了我蜷缩的栖居。我身体很轻,一口气便可以吹起。我离开那沉重的身体多少年哪,现在每个日夜作着这样一个工作,在这家小火车站游逛,因为我没有睡眠的欲望,随时随地,把你们张望,在你们当中仔细搜寻,在我的魂灵中有那么多双眼睛,分布在罗镇火车站四周——(抒情的我的殉难地),各个地方,在树杈间、在铁轨上、在小商贩的脸上、站台的灯柱以及检票候车厅的桌椅和窗玻璃上,等等,你要知道,我此刻无所不在。我看着你们,拖着铁似的身体来回奔波,一派繁忙的景象。 从罗镇火车站出口,走上渭河路。这条宽阔大道将镇西边沿的热闹与城镇中心的繁华相连。我走在喧闹的街道上,陌生的事物新鲜地诞生在我的视野里,我在每一个热闹非凡的地方逗留,辩认。那里总是人群聚集,络绎不绝。源源不断的铁相互冲撞、摩擦并且交谈。白天我看见人们的手真实地伸向每一件东西。我才记忆起我只是一个好奇的魂灵,像风一样轻漂,像风一样透明。这时候,我终于忆起了我的仇恨。我寻找我的仇人。 夜晚相当盛大,又相当安宁。站台不灭的夜灯像这个夜晚的漏洞,散乱地撒透出白天一样的光芒。 你还记得么?那个夏夜,我去看场,守望着打谷场上林立的稻屯。你在初升的月色中走了过来。然后我们就数数天上的星星,它们总被数漏或数岔,因为我们有心又无心。我记得我仄起身子,头颅靠近你的头颅,你的头发像黑绸布被稻草和月光剪成条缕状,我这样出神地看着,嘴里含着一根稻草。你的眼睛睁着,上面露水、月光喂养天年,你的脸比月亮更光滑、白皙、触手可及。夜多么静啊,几乎没有了虫唱,打谷场的周边的沟渠仍然在哗哗流淌。那件淡红色的衬衫在你手中正向上捋起,它慢慢地向上。你半坐起身,然后又静静地躺下,把衣服掖在下巴下,覆上肩头。衣服似乎原本就没有穿,像一件盖上的器皿正慢慢掀起它的遮布一样。它现在围着你的颈脖和光滑的双肩。我的手一下子就按在上面,上面的中心。它悸动了一下,又轻又慢。这多么像两座在两处开阔地上褐红色的城堡,孤独地遥遥相望。你知道,我们的爱情就降临在这个晚上,这个夏夜是无数夏夜中特殊的一间,时光悠忽中,它们仍然稳固在哪儿,没有流淌而去。 我时常想起,但这确实已离我而去。 一九某九年的冬夜,你们向我这边走过来了。我无须躺藏,正面光大的面对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屠杀了我的身体,像屠杀牲口一样在那间黑洞洞的屋里解决了我,并且把我碎尸万块。从此,罗镇,是我的葬身之地。来时的火车上我还在想,到达罗镇第一件事便给你买一块新表,你当时就坐在我的对面,托着腮,望着车窗外飞逝的路景。我哪里想得到这是一个圈套。我跟着你们的圈套进入了那个屋子。现在我身首异处,你能告诉我的孤独的英俊的头颅埋在哪里么?衣服和我零碎的皮肉我是知道的,它们被水沤烂了,泡飞了。你们这对狗男女,我在风中痛恨的咬紧了牙,我想,我的眼睛肯定像血红的灯笼一样,但你们坦然自若,安然无恙。你把你的小巧的胳膊伸进那鸟人的臂弯里,它曾经也那么可人地挂靠在我的身上。你们边走边谈,而且还还边谈边笑,你又笑得那么开心,简直令我难以容忍。我咬着冷冷的牙,挥着看不见的拳头,既兴奋又绝望。但你们根本无法看得到我,只是迎面一阵风撞上胸膛。 假如你们不手挽手出现在冬夜街道上,我想我恐怕会以回忆往昔了结终身,但在再度死亡之前,我必须等待,等待你们出现,伺机上前,拚出想象的刀子。你知道,尽管我现在是一介魂灵,但魂灵也有自己的寿限,百岁之围中的寿寝正终。我那时,也就是还相当年轻那时,曾经这么奇怪地想过,将来我的死不会出差错,像我们农庄上的任何人一样,人老珠黄,一命归西,平安生来又平安死去。然而事实上出乎预料,同样,今天你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被抛尸在火车站附近的荒林里,身体正渐渐的凉去。生死这一自然法则,我们违背了,深深的违背了,因为事件镶钳在我们身上,到此为止,是时间把我们重新联贯起来。 你现在无话可说,你没有呼吸,没有脉搏,也没有意志,你的优美的圆柱形的颈脖上重重的指痕(他的指痕),但你无法看见,你已疲意至尽。现在,我们拥有共同的仇人。我的灵魂要像穿起盔甲一样穿起你的身体,把复仇的意志和刀子伸进去,捅进他的心脏。 1996.12.27. 2007-9-11 星期二(Tuesday) 晴
说明:这是一篇大概写于1996或1997年。是俯在大学寝室架子床上摸黑写的,犹如听写。后来刊在同仁刊物《中间》创刊号上。显然这是向罗伯格里耶致敬的一个作品。 鳊鱼(中篇小说) 寂然不动,感而遂通。 ——(南宋)惠开 山静似太古 一日如长年 ——某古诗 太阳增强了 它内在的影响 ——(西)鲁文•达里奥 第一章 站台上,看得见的几个人,在阳光里走动着。在往出口的相反方向上,一座一座山连着身子,看过去波浪的山峰呈现出青黛的颜色,其内部有树,有木、有花、有草、还有水,但离得比较远,这其中的一切只能被青黛色涵盖了。另外还看得见的茫茫的颜色一条一缕地在峰尖绕来绕去,显然那是雾霭,据说,这些山头萦绕的雾霭常年不散,给一年四季的日落时分增添了不少色彩,但是时间还早得很呢?此刻,每个人都踩着他们短短的投影向出口的方向走去。 教授N在阳光里蹲下身子,去打开放在地上的包,这是S省三革厂生产的其中一只,厂家标签就是贴在很容易看见的地方,它以前属于三革厂,但是现在它只能属于教授N。那天买下它时,他一眼就喜欢上了,喜欢灰略斑白的牛仔布,喜欢它放在任何一个地方呈现出来的挺拔,自然也喜欢那个人工的拉链。拉链被有意地漆成紫色的了,他掏出钱后,它更属于他了,他这时心里甜蜜而安静的一边想到了这些,一边拉开包,拉链的声音脆膨膨地仿佛尚未消失,当初自己之所以喜欢它,自然也少不了对拉链开合的皎好的声音产生了好感。 教授N这时正看着地图,现在这里是罗镇,在镇中心略偏西的地带上,火车由此贯穿而过。从地图上一些图片看来,罗镇还有不少名胜古迹,而且保存程度又相当好。三三两两的人群在图片上兴致勃勃地游玩着,阳光的光亮在他们的脸上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光斑。教授N想道,等待下次机会吧,这次没有那个雅性了。罗镇街道格局的美学规范完全符合教授N本人的审美观。他决定在找旅店的过程中,稍稍留心观察一下,况且有足够的时间,现在理理自己的路线:从罗镇西站一察哈尔路一渭河路青年旅社。青年旅社在渭河东路中段地带上,它的门口是一条小街,背后则是绕过来的渭河,听人说过,一时想不起是哪一位了?朋友凯?妻子?还是?不管它了,他们这样说过,青年旅社价格便宜,干净,服务态度又好。 这时,一个瘦削的男子向这边走了过来,挎着一个红色的帆布挎包,灰色的工作服略微使他的脸色发暗,他正是辞职者Z。 “先生,能不能借用一下您的地图?”辞职者Z 说。 教授N轻轻把叠好的地图展开,微风吹了吹犹如一片树叶那样轻盈,上面那些树脉经络一样的线条忽忽的闪了闪。他把地图递给这个约模三十岁上下的青年人,辞职者Z感激地看了一眼教授N,埋头看起图来,他不知他该走哪条路线。显然,他和教授N一样是初次来到罗镇。 “旅社什么的,还不太好找呢”这个青年人眼睛离地图很近,头发有点卷了起来,但比较干净,没有脏兮兮的感觉,只是工作服上有一两处斑点,要不是靠得很近的话,根本看不出来,教授N向他推荐了青年旅社,他说。 “那前面有条小街,后面的窗户一打开,就可以看见一条河,再说价格是很便宜的。” 第二章 往青年旅社的路,其实是很好走的,一路上有这样的路标:青年旅社向前1500米、青年旅社向前1000米、青年旅社向前500米、青年旅社向前50米………字体漆写得很鲜亮且很高明,看得出其中的功力。箭头符号所示的方向,正是他们二人所遵循的。渭河路上的人比察哈尔路少得多,察哈尔路上的多是那些刚从西站下车的人,他们群聚集着,来回逗留,看上去有点踌躇不安的样子。在这条道路上饭店诸类的生意特别好,堪称生意兴隆。邀客上车的车辆大大小小,声音噪杂得十分厉害。 渭河路上就清静多了,阳光照耀在街道上,静谧平坦的街道作出反光,这是一家货店,这是一家婚纱店,这是一家钟表店,这是一家面包店,这是一家服装店,这是一家……,他们俩一路看去,标着形形色色图案字母的广告在橱窗里,被密密的彩色柳苞似的彩灯们所环绕、映衬。尽管是在白天里,但它们仍像碎晶片一样,闪闪发光。 你喜欢这条街道么?我喜欢,我真喜欢这,喏,这铺满静谧的阳光的街道,两旁的店铺,还有一种类似桂花的香气,对,类似桂花花的香气。我真喜欢一直这样走着,真的,走着,一直这样,一直走着。假如就这样走下去那真好啊。 桂花么,我看不像,倒有点象玫瑰香。 我认为是淡淡的玫瑰香, 他们边走着路,边这样说道。偶尔有一二个本地人与他们交肩,于匆匆之中投向他们一瞥:这两个说笑的是外地人,可以肯定。 他们拐弯了,向右拐弯走上了一条小街,这条小街的街面不十分宽,宽度大约及刚才所走过的街道的二分之一,据路口指示牌的提醒,离青年旅社不远了,果然,不远处就看见了青年旅社的招牌,在阳光里闪烁了,他们觉得这幢房子保留着明清时的格局,远远的就可以看见它的檐角翘起,它的琉璃小瓦,还有它蹲踞门两旁的石狮,……他们估计对了,确实如此。若干年前,它是一幢明清时代的赫赫私宅,正如我们在电影电视里见过一样,这里曾住过一位朝廷命官,他可能曾经妻妾成群,而且有一位倍宠至极的千金,极有可能。这位千金门曾经有过一段传奇美妙的婚姻,这里曾经发生过种各样的事情,以及众多事情中生存的声音。它们难以磨灭,继续跳动着,颤微着。两年前它还是准文物,申请报告打上去,一直没有批复,据说这样的建筑在罗镇不止一处的,更何况全国呢,人们决定把它稍略修理,改造成今天的青年旅社了。 河面上有几艘平底船泊在一起,远处还有三三两两的几只,从高高的桅杆,低矮的蓬席看来,应该是几只渔船,阳光照耀着,船上几乎没有人走动,只有一两岁的小孩蜷在那儿,似打盹,他们是读不成书的。河里的水倒是很清,清得可以看见倒影,甚至还可以看见对岸的房屋们的一些棱角和颜色。河在东南角徐徐地拐了进去,马上看到的河岸像一下子堵住了它,像一个人拦住另一个人说,这儿不准走,你往哪儿走,这条河就这样不情愿地拐了过去,继续流向前方。 青年旅社的窗户有点奇怪,它比别处的开得低点。天气有点燠热,只要轻轻地把手按在那凹进去的按槽,手指勾住一拉,哗的一声滑轨的声音,这样窗户就打开了。外面的景物尽收眼底。教授N说,这个窗户有点奇怪,是不是。然后继续讲起一次阻击战来,那是一次够呛的阻击战。是的,他断断续续的说过了一些。 辞职者Z坐在床沿上,脸朝着窗户,朝着立于窗口的教授N ,他的姿势像是透过面前这个人身体的一侧去看风景,他的身子微微的斜着。这里有几株难得一见的柳树,其中他的视野里似乎真的就有这么一株柳树,那些枝枝条条纷披的垂柳在摇荡,不过他又像一直认真听着。几乎不放过一个音节。 那是一次够呛的阻击战,因为小分队只剩下五六个人了,敌人的炮火很猛烈的,旗手的手臂受伤了,伤口很大,很深,包扎是来不及的,他咬着牙,死死忍住。但是因为失血多了,又几乎断了骨头。他的左手就不着力了,旗手旗手,拿旗的手嘛,小队副坚决要换了他,可是小队副本人他的衣服上有几处血斑,有的甚至未干呢,但不是他的,是107高地上替别人包扎时溅上的,那自然是别人的血,他一点也没伤着。可是旗手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接抱着就旗帜向前冲呀,他是誓死要把大旗插上三盆山了。他们几个人都相当坚强的,坚持就是胜利,他们打胜了这个仗,打得很艰苦。大概一个月的光景,一座白皑皑的雪山就挡在了他们的面前,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竟全军覆没了。 那才真叫无力回天,没有办法。天终能胜人。 一条棕灰色的狗来到船板上,在刚才小孩蹲下去的那部位,用鼻子着地很细致地闻了一遍,它这时抬起头来,尖尖的双耳煽动了两下耸得更高了,显然是哪儿有一声响动吸引了它,它听到什么声音呢。它狭长的面孔正向着这边,难道听到我们的谈话了么。不会,它身处的那条渔船足足在二百步开外,其间还有一段修窄的河面,它现在又埋下了鼻头子。几乎快着地了,又闻了一阵。然后拨掉过狗头,朝向舱口。舱的敞口略显得有点黑暗起来,这条狗很快的窜进了那方方的黑暗里去了,像有人招唤了它。紧接着,这条船开始动了起来,那块狭长的河面受到了一丝惊颤,机器的引擎声响开来了,但没有击碎这边的安静,传过来的声音已经变得小多了,蜜蜂嗡嗡似的。 这条船离开了这里,渐渐中行了好远下去。 第二天晚上,河面灯光交错闪烁着,一团团密聚着。到了晚上的时光,这里完完全全的是一个很好的港湾了,有的灯火还一点一点地移动着,向这边靠拢,灯火里明显有人晃动着,还有轻轻细细说话的声音。大约晚上10点以后,可以说是比较热闹的了,如果风大一点的话,声音里面就可以辩清了:有喝酒划拳行令的声音,有嘻闹谈笑的声音,有小孩子啼哭的声音,有女人叫卖的声音,甚至还能听得见一两声鱼儿拨刺入水的声音,还有人微微的用什么敲着船帮,其音脆脆。等等,大概近子时,这里归于平静,大部分的灯全熄了,这些船和人全消失进黑夜,稀稀少数几盏灯还亮着,有点孤寂,模糊中将点到明天曙光爬上桅杆。 室内的灯早就熄了,他们还没睡着觉,离子时的安静还远,白天这间还显得似乎窄小了点的房间,这时是很宽敞了,现在这里面宽敞的黑暗,几乎淹没了他们,黑夜是不容人们去挣扎的,人们安于在黑夜中睡眠和享受了。他们沉在各自看不见但能明显感受到的一种水中。教授N能够想像到这个卷发的年轻人,头枕着双臂,黑暗的眼睛,应该是一直睁开着的,闪亮着亮晶晶的光泽。 你睡着了么,这是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没有,没有,我眼睛还没合上呢!睡不着,好像。 他的想象得到了证实。 你说你在街头碰见了一个熟人?这是一个明显年轻一点的声音。 嗯……到底熟到什么程度? 保密,暂时还保密。嘿。 是昔日情人抑或情敌? 教授N翻了一个身,脸朝黑暗,床响过一阵后。 他说:保密,这确实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第三章 这是一条迫仄的小巷,巷道上的石板路面铺设了青苔,墙壁上的草择缝而生,踩着这脚下的路,觉得清风滑腻,还有丝凉爽。这条路回溯一百二十米左右,左拐路过一家钟表行,一家罗镇小吃铺,二家南北杂货店,再左拐一下,一下子就看见了青年旅行社的招牌,在阳光里闪着了。现在,它的特征除了仄迫外,愈发变得迷离起来,完全是这样的。他现在的面前一堵墙立在那儿,如果图示的话,是“ z ”,事实上他开始一惊,因为面前没路了,这是一条死胡同,再朝后看看,同样有一堵也略灰暗的墙立在身后。此时,这多么像一个陷井,前后左右都封死了,天高高在上,那儿也甭逃掉啦,待他走到前面的墙跟前,路又生了出来,路死了。陷阱。多么逗人的一个心理游戏。路又生了出来,路死了,陷阱。路又生了出来,路死了,陷阱。 就这样走了好久,他站到巷口,面前躺着一条宽阔的街道,宽阔的街道,空阔的空间一下子使入眼前一亮,他定住脚步。他轻轻的吁了口气。好,出头了,他心里说道,随即他走上街道去。他的步子也似乎变得很有弹性起来。 街道上人流动起来,一张张面孔呼呼地向他而来,然后又弃他呼呼地而去,他们骑着自行车赶着时间。一个人站在自行车道的边沿上,似乎是早晨起床时发现但又无可奈何的一簇翘发,脸儿方形,眉毛很浓,狮子鼻,他站在路牙上回首看了一下,行动的身影总是阻碍了他的视线,他们赶着时间,没有闲暇顾及,他们互不相识。但他们眼中这个人的身影一瞬间就记住了,这是一个穿戴整齐的外地人,看样子不难判断可能他还是一个知识分子,甚至可能是高级知识分子,其实,他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的记忆又有何益呢。他们仅此相遇而已。 人们看见这个人的上衣口袋上金属钢笔套的熠熠光辉,他在路边沿上回首看了一下。 有人在这条“曲直巷”出没,他停下来,一回首便看见了那个刚刚涉足的小巷,巷口的青灰色左墙壁上钉有一长方形的牌子(大约20cm x 10cm ),已经看不出来是木板还是铁皮做的,时间的尘埃早就淹没了其属性的最初的标志,不过隐约可辩的它是漆成蓝底底色,和白色楷体字身,这样写着三个字:曲直巷。东方射过来的阳光照着这小块,大约两三巴掌大的牌子面,斜斜地打在左壁上,使得这里充满了神奇的光亮。 此刻,就是此刻,他看见一个女孩子在面前走动着,距离不是很远,大概只要五十来步,就能赶上她。她齐头短发,黑色的衣饰。显然是料子和做工都很好的套装,手臂振动,衣角能随之掀摆,并且有刮刮的声响,她的臂部皎好地出现在裙子凹凸有致的姿态上。香君,是她,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基本上保持着那少女的骨架和走势,这是很难改变的,也是难能可贵的,下垂的眼角,辐射的鱼尾线,这是岁月留痕。这仅仅是岁月的留痕。想象中它们是极容易恢复的。岁月在想象的面前是一步,二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七步,但他马上镇定了下来,恢复正常行走,小小的冲动像一阵微火慢慢的平息了下去。廿三年春天,一个铁路局小职员最终带上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离开了他们恬静生活的城市,以及N的视野,事情的进展是出人意料之外的,所以教授N 对他们二人的私奔,一无所知,当他知道了这件事,已为时过晚。 这白皙且摆动在阳光里的手臂,这微微向前的头颅,这身体在走动时所保持的模样,这在整齐发茬之下微微显露的耳垂,包括着圆润而小巧的臀部,都像香君。…… 他,那个年轻的铁路局职员,牵着她的手,他们边走边观看着这四周的一切。他脸朝向了她,马上她也拨过脸面,朝着他,泛着鲜花气息的阳光照耀着他们,他们的脸庞,他们的身体。 怎么样?喜欢这儿么?他问。 喜欢,她说。 随后,他脸朝向前方又说了一些什么,她笑了,格格地笑了,她的丰满的胸脯在像一串葡萄般被笑所筛动,他说,怎么样?她欣然地答应了他,他们相拥来到了省铁路局罗镇铁路局分管处,他们要在这里安了家。 可能的物质是假想一步一步地被证实。 有没有这种可能,很难说定,到了前面再看,徜若她进了售票大楼,她定是去找那个铁路局职员,现在的丈夫,那么她就有了是香君的可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下面就好办了,香君,他这样想。他还记得自己早年给她的诗句: 呵,你这棵年轻的杉树。 全身闪着亮亮的风花。 售票大楼恐怕是罗镇最显眼的建筑,雄踞这条南北向的政府大街上,镇政府就在它的对面,反而稍显得有点寒碜,斜对面的绿色门扇窗户的邮电局,还有银行字样的银行建筑,与它都不堪一比。它高高在上的避雷针下面,那方形的大钟,有着四个钟表面镶嵌在那个鼎立的正方体上,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四周的人们在很远,在不同的地点,只要稍略抬一下头,便可以看见时间。现在那根稍长的分针向12点的位置靠去,角度趋向90度,紧接着,九点钟声敲响了。 香君消失在售标大楼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无疑她是进去了。 他似乎有了点兴致,他决定沿着这条大街走下去。 第四章 十点钟的时候,政府大街上人迹较少,只有在镇政府、售票大楼、以及邮电局的门口有少量的人影出没,来回,与此相毗连的小店铺,商场们都显得较为冷清。他走到一家小酒吧门口时,时间已到了十点半,小酒吧间彩色斜条纹装刷的玻璃门,门里闪亮着桌椅、井然有序,一动不动,一个浓妆的小姐穿着时髦地倚在一张吧台的背上,腰肢柔软得很。她的眼睛眺望着外面冷冷清清的大街。他向里射了一眼,看见她稍稍欠了一下身子,预备走出玻璃门来招呼她的客人,但是,他似乎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边走边张望着只表明一个好奇的外地人路过而已,所以她又把身子欠回,吧台的桌面上立即映出她的身影,一团白光映衬在背后,其实,这时政府大街已走到了尽头,一条东西向的街道横在面前,支那大街。 支那大街。路牌上赫然的四个汉字。 大街上,人迹也稀得可怜,数得过来的几条人影,几辆飞驰而过的车影,和数得过来的几辆自行车车影,他们像鳊鱼一样晃尾,一滑而过。还有譬如那边数得过来的几幢建筑,则始终停泊在那儿,泛着灰泡。街道的左侧,渭河的河水静谧不动,看不出来流向,水色模糊,还飘有数不清的杂物,偶尔有一两只机板船、发出的轰轰的引擎声打破这里一份寂寂的平静,往前走吧,渐渐地,酒吧、小茶馆、商店多了起来,它们在这条街道旁上簇拥着一个新奇的景观,那就是:凹形批斗台遗址,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支那大街的著名来自于它的著名,现在它已经改成了音乐台了,这是一种特殊的低圆台,它可以容纳一个四重奏乐队。 “队伍来到中市口广场,这一露天广场有别于其他,它优美地旋转着台阶,一层一层直下到中心的圆周台,它的圆周形建筑的特色在于汇集了台阶上的人群的目光,聚集于万人之下,从而享受清高的惩罚,青年孙光荣日后才体会到它的高明,在当时孙光荣是被人群的一片喧嚣而引起的恐惧所困扰,他离开了中市口广场,此后的时光中不谙世事的青年孙光荣一直在孤独中行走着,破旧的灰衣服在他四周翻飞,翻弄着早晨阳光”。 一位小说家对此曾经有过这样的描写,(如上述)他是对此记忆犹新的,现在它就在自己的面前,是那么纯粹和真实。甚或是坚硬的。 ……台阶上密集的人群,一张面孔紧挨着一张面孔,他们都有自己的位置,没有重叠,谁都能观望得到中心,他,那个古音文字学家,头埋得很低,声音嗡嗡地向他飞去,人们的视线交织在他伶俐的身上,他始终没有抬起头来……一只赫色大烤薯挂在胸前…… 他和少数几个游人,一步一步地踏着水泥斑台阶,向下走着,走着,能捕捉到足间有着一种轻旷的回响。……他肯定被这纷沓而至的声音所淹没所困顿……正如现在体验的一样,声音有时也是一种灾难,成为强烈声讨的工具,它们是灾难横至的声音,它们曾经是有序的,令人舒畅的,成为交际中美妙的不可少的工具,有时却显得那么庞杂,混乱无序,以排山倒海之势压来,水泥斑白的台阶,他边想边又转身向上走了上来。 刚才站在圆台中心位置上,心有点余悸,因为他装着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了,马上即看见了无数的视线,耀眼。迫不得已,因为这几乎灼人眼目,你得低下头去。 这是一种别样的创造,他想,这家小酒店的门正对着那个著名的批斗台,从这里看过去:它就在那个不远处陷了下去,形成了这号筑有阶梯的巨大的凹地,有三三两两的游人,他们的身影,三寸、二寸、一寸……一寸一寸地下去。缩短。缩短。丈量它,继续,那里没有任何东西,没有一棵树影,没有一根什么柱子,没有一丝视线可攀附的物体,一块碑石正面朝向这里,像一本竖着的课本,上面的字不甚清楚。“椭圆凹形批斗台遗址”它左半侧,狭长的门框的黑影直直地横向那里,挡住了视线:一条黑色的弧弦阻于其上。此刻,就是此刻,宝应大曲酒在肚内像一团火已正悄悄燃起,它来劲了!脑门上汗珠一颗颗地跳出来他似以掌抚额,感觉到手心都潮湿了,同时他明显地感觉到皱纹的存在……手指轻轻地像在琴弦上拂过…… “红烧鳊鱼”,一位小姐说。 这条鱼正被紫酱色的 2007-5-4 星期五(Friday) 晴
此前,我对绘本相对陌生,一次偶然转进一个博客。看见了金鱼的画。惊为天才。其《专属天使》绘本在创作中,建议其名《假如上帝是个女孩子》,已形成出版选题。此童话源自我们在谈合作之余的谈话。 《一个女孩教一个诗人吃土司》 文/金鱼 诗人买了个港式黄油吐司,用来吃。 本以为是切成一块一块的,象面包那样。打开一看发觉是整块的,象砖头那样。 他想了又想,望着“砖头土司”为难。于是,他给住在天堂的女孩打电话。 诗人的问题是:吐司象砖头那样,该怎么吃?这个问题对于诗人来说很难,因为诗人擅长写诗。这个问题对于住在天堂的女孩来说很容易,因为女孩擅长吃。 女孩扮演老师给诗人讲课,课程的内容是:吃“砖头土司”的10种方法。 诗人感觉诧异,又很愉悦。于是,他满心期待地扮演学生并认真地听课。当然,诗人不忘记记笔记,这是他的习惯。 女孩说:第一种方法,在吃“砖头土司”之前,可以拿它出气—狠狠地砸,它一定会粉身碎骨的。那么,你就可以得到小大块、小小块的土司,然后就可以分好几天吃。一定要有规划,比如:今天你肚子很饿,就可以吃小大块;相反,就吃小小块。如果你肚子不饿吃了小大块,就是浪费。那么,连”砖头土司“都会嘲笑你的。如果你不想被它取笑,就按照我的方法老老实实地去做! 诗人一字不差地记录着。 女孩开始说第二种方法时居然提问诗人:你知道牛奶有什么好处吗?美容!诗人脱口而出。 女孩欣慰地说:那么把“砖头土司”整块的泡在牛奶里,无疑给它做了次全身保养。“砖头土司”的性格属于“吃软不吃硬”,如果对待它象春天般的温暖,那么它一定会听你的话而变得很软很好吃的。 诗人在笔记上除了记录下这些,还特别注上:对待朋友也要象春天般的温暖! 女孩接着说第三种方法:吃了“牛奶泡澡”的土司后,你会发觉胃部开始膨胀,但是没有吃完又很浪费,那么就可以把正泡在牛奶里享受的土司送进冰箱冷藏室冷冻。如果你用的是杯子作为容器,那么就连同杯子一起送进去,他们可以做个伴。关上冰箱,并要虔诚地祈祷:“你们受苦了,我希望明天能吃到”牛奶土司冰砖“。 诗人认真地记录下,并在纸上画上了“十”字。 女孩咬了几口“椒盐苹果”继续说第四种方法。 “牛奶土司冰砖”在冰箱里一定很冷,把它们取出后你会发现它们已经都被冻的面如霜雪。这时候你只需要给它们点温暖,就能拯救它们。点染一把火,烤着吃! 又香又脆。 诗人有些伤感,在笔记一旁注释:酷刑~阿门! 第五种方法是下油锅煎。 第六种方法是放着不吃,等到发酵再吃,可蘸番茄酱少许。 第七种方法是洒上盐,挂起来晒干。腌好即食,随身携带。 第八种方法是只需要一点开水,即泡即食。 第九种方法是用大火蒸,然后插上蜡烛,吃之前对着流星取个心愿。 女孩说得很认真,诗人记录得也很认真。 “最后一种吃法怎么吃呢?“是女孩留给诗人的回家作业。 诗人挂断电话后,望着“砖头土司”,又为难起来。 完 金鱼博客 2007-5-5 星期六(Saturday) 晴
1、唐朝晖:你这么多年的创作,你的艺术指向和道路是什么? 林苑中:我2000年正式写作,但是现在几乎写的很少了。一年4个小说,10首诗歌。但是写的少不代表对这世界的表象和生活失去了探索的兴趣,我喜欢勘探人性。 2、唐朝晖:谈谈的你的出生地扬州?说说那里的人和生活,尤其是与北京的不同之处。 林苑中:我出生地在扬州市下辖的宝应县,宝应有一个汜水,是运河边上的一个小镇,小说家朱文也呆过,曾经写进他的好多小说。里面的场景,读来很亲切,有些街道我曾经在童年时代走过。去年岁末,楚尘邀我去一家台球室玩,恰好碰见朱文,我们还谈到了小说和现实里的街道。对于街道的记忆有时是很幽深的。这些日子,我喜欢缅想和回望,这可能就是一个悖论。回望最多的就是高邮小城。高邮是我求学(3年)和后来工作(7年)的地方,前后10年。这是一个文化气息很浓的小城。小城几乎就是南京(南京生活4年)。的微缩版,人们生活很安逸,跟北京最大的不同就是人们的步速,小城的行人是缓慢的,而北京几乎每人行色匆匆。即便如此我喜欢北京,开阔,鲜亮,蕴涵奇迹,而小城死水一潭,几乎见底。有可怕的沉闷窒息感,就是这个东西使我决然离开的。 3、唐朝晖:你是1974年出生的,谈谈这个年龄段的作家们的成就和得失吧! 林苑中:这个年龄段是一个很尴尬的年龄,有人得益而得意,有人继续埋头前行。我们中的有些人已经写出了很好的作品。这是一个事实。 4、唐朝晖:写作是一种戏剧性的探险,作者不仅是导演和演员,也是造世主,你认为自己挖掘创造了一个怎样的世界?在一次次作品的完成和结束探险后,你又发现了一种怎样的意外? 林苑中:只有在写作的时候,才是如此的君临天下的感觉。这种感觉在现实生活中是脆弱的,微不足道的。我最近在写一个“我的浮世绘系列的小说”,主要场景是在回望中变的清新,逼真,就象调好了焦距之后所得到的最佳视角里看到的那样。这个世界里的人和事,平稳、闲适、安逸,但又蕴涵着故事的暗流,却充满一种蒙蒙的雾感。写作的行进就是向更深处,连街道的一块砖,走廊上的一盆紫吊兰花,窗口的一个女人的影子,楼梯通道里一块碎镜子都要勘察,呈现。写小说的人其实是建筑家,读者是检验员。但读者向来不是标准。 5、唐朝晖:米兰 昆德拉的小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实际上是对生活中无法躲避的沉重表现出来的一种苦涩的认同。日常生活琐事在你的作品中以怎样的面具出现? 林苑中:米兰昆德拉是我喜欢的小说家之一,他的作品我一直在跟踪看,包括最近出版的《帷幕》。他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其实对日常琐事不铺陈,也不突出和渲染,而是讲的心理状态,那种悖反的痛苦。我认同于这样的方式来讲述生活,而不是直接的一对一的把现实搬到纸上,缺乏转换机制的小说等于缺少真正的写作小说的智慧。现在很多的小说写的多是生活的常态,太常态了。有人叫“现实翻拍小说”其实还是有道理的。 6、唐朝晖:科学让我们知道了世界大到无限,也小到无限,你的作品与科学有关吗? 林苑中:我记得初中时代对UFO很着迷,订阅过《飞碟探索》之类的杂志。象写出《小王子》的作者圣絮佩尔的失踪,新疆石头人,金子塔,秦始皇墓,等等,我对这些感兴趣,它们是不是科学?我的作品好象没有涉及过你所谓的科学,但是有一篇小说里,我让一个穷困的小孩骑在一只大鹅上飞过小城。这是幻想科学? 7、唐朝晖:卡尔维洛认为,几个世纪以来,文学中有两种对立的倾向互相竞争:一种倾向致力于把语言变轻,另一种则是给语言以沉重感、密度,在你的作品和生活中来,你选择的是让作品本身和生活是轻还是重一些? 林苑中:我好象没有事先设计的写作习惯。 8、唐朝晖:真正的艺术作品与经济、商业、社会认知度有多远? 林苑中:商业经济有它的运行规律,他们对真正的艺术品有自己的一套法则,而这个与作品本身相去甚远。或者说干脆就无关。一个好的小说家的作品和知名度有时候并不成正比。真正的小说家不为此所动。他的目光深邃,穿越时空,如写出《1984》的奥威尔。还有韦斯特。当然每个时代都有这样的小说家,其实沈从文就是最好的佐证。我最近看他晚年口述,且听他的录音,感触很深。 9、唐朝晖:从你个人本身出发,你认为艺术家与地域的关系? 林苑中:地域的关系在一个艺术家的生命里是至关重要的,地域的特性是作者的另一张面孔。譬如高密东北乡之于莫言,马孔多之于马尔克斯,枫杨树故乡之于苏童,三余(洪泽)之于韩东。精神故乡是随时可以潜入,入住,安顿的。而现实不怎么便利易入,现实更坚硬些,更粗鲁些。就我个人而言,我现在似乎对我想写要写的那片土壤看得更清楚了。 10、唐朝晖:萨特的小说是先有一定的哲理思想,然后再把这种思想通过作品来表现,那么你的作品是怎样处理思想与作品的? 林苑中:萨特基本上是一个思想家,他的小说作品都是他的思想的产物。或者说他能够用小说和戏剧恰如其分的阐释了他的哲思。他和加谬,我更喜欢加谬些。加谬是一个很率真的人。除了《鼠疫》《局外人》他为数不多的中短篇也非常棒。他的早逝虽然残酷,但很完美。至于我的小说,好像没有主题先行的,我不太喜欢先定一个框,往里面填。没有范式,有范式就是桎桍。 11、唐朝晖:你的另一个身份是诗人。你怎么处理诗歌和小说写作? 林苑中:在北京的生活,是急促的,快节奏的。你没有办法停下来,这是一种有别于小城生活之慢的快生活。但是需要浮尘之下的沉淀,和内心安宁,但是这样的时刻少,因此来北京后,反而写得很少。我认定诗歌写作,不能仅仅是满足日常叙事和心理记录。我觉得不仅仅是这些,应该还有让心灵为之欣喜,震颤的神秘,光晕,我是个诗歌的唯灵派。而对于小说的写作,更为艰难些,它不同于诗歌是顺应,近乎听写的过程,而是主动,主宰,完善,步步为营的功夫,即便如此,但是我还是不太喜欢说小说是一个纯技术活。在我看来,小说也需要灵感,和机遇。小说诞生会选择时刻和选择小说家,这不是玄奥。 12、唐朝晖:许多年你始终在翻的书是什么?你为什么会喜欢? 林苑中:我前两天在博客上突发感言:好小说还就是那么些,“像口袋里的金币,屈指可数。”就像现在影视圈在将一些经典的东西进行翻拍一样,之所以被翻拍,是因为那些东西已经经受过时间的考验,它长期存在,风雨如磐是有道理的。好小说也是一样。我最近在翻看得书《圣经》《喜福会》还有《神曲》。还有些床头书。经典小说,如卡尔维诺所说,这样的作品每次读都像初次读那样带来新的发现。 13、唐朝晖:你除写作外,主要时间是干什么? 林苑中:这个问题答复应该是这样的陈述——我在高邮教书的时候,写作之外是教书,散步,打乒乓球。在北京,写作之外,就是工作,就是谋生,否则真的一天你会没有饭吃,没有地方睡觉,那种坚硬的现实感非常强烈。触手可及。 14、唐朝晖:对于一位自由的写作者来说,什么东西是必须的? 林苑中:自由。如果没有自由,写作就会变得艰涩。如果有了自由,是恰当的自由,就像鞋子。松了不喜,紧了不行。 15、唐朝晖:你进入写作状态时,有些什么习惯?你经常看些什么样的电影? 林苑中:没有什么特别的习惯,有人可能抽烟,而我是发呆,对着屏幕发呆。像把屏幕上的人和事看真切一些。常看的电影类型多是文艺片,我最近看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片子,是我跟好几个朋友去北京一家叫贝克特的酒吧买的,叫《小侯爵》。其实就是讲萨德的。非常有想象力。但是很邪恶。最近准备看贾樟柯《三峡好人》。还有《南国再见,南国》《伊凡的童年》《暴雨将至》。 提问者:唐朝晖,1970后生,湖南人,作家。《青年文学》编辑。 回答者:林苑中,1974年生,江苏人,诗人,小说家。现居北京。 2007-5-4 星期五(Friday) 晴
林苑中 献给赖恩哈特•索贝 天看来还要下雨,东边大堤上的树杈上挂着一丝丝虚弱的红晕,天象是病了,阴惨惨的。一连好几天的雨声,在愈来愈满的沟渠里响着,青蛙在午后就开始叫了,庄稼的叶子在雨中抖动着,整个空气中发出鱼腥味,有几个赤脚的农妇走过青草没了脚脖子的草场。积水很快的绕过草茎填满了脚窝。她们的花衣服的影子在小学校的东侧墙那边消失了。她们带泥的脚印印在走廊冰凉的大理石之上。学校里空荡荡的,保持着这段时间里特有的寂寞,寂寞的雨水垂直于寂寞的雨水,忽而平躺下来,在草绿的内部恣意纵横。像这小小的水声。波动向前。我经常被它惊醒了。爸爸总是在不停的翻身。我想不通爸爸为什么把不带我回家,而是栖身在小学校的小阁楼上。我还没有具备分析问题的能力,睡眠很快就摁倒了我小小的身躯,坠进了梦乡,这种重复的时刻是在黑暗的夜晚,还有昏暗的午后。小学校的护校河里寂寞之潮经常涌上岸,爬上草地,浇湿了墙根。爸爸经常倚着门框,听着手里的半导体,很快就睡着了,还流下了口水,一点不象个小学校的校长。今天他也毫不列外的睡着了,由于半导体顶端上的绳套它没有落地,而是套在了他的手腕上。这简直是爸爸的一项伟大发明。近在耳边的半导体声音,他已经充耳不闻,全身心陷进睡眠的泥沼中了,从长满草的操场走过的农妇的说话声他更是听不见了。她们还向这边看了一眼,说笑着走了过去,从蹭痒脚板的草地一脚上了发出凉光的大理石走廊,然后像走进了墙逢里一下不见了。 我盯着草场东南角看,偶有一只大嘎鹅在草茎中探出头来,然后翘起屁股下到水里,凫了一阵,上了满是黑色烂柯、杂草的小河畔,就不见了。我知道那是徐光明家的鹅。徐光明生病了,他现在可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我隔着青草,小河喊他的名字,每年他都直接淌过小河或者绕道过小桥来陪我玩。他妈妈从屋里出来,站在墙根那儿,看见了站在小学校走廊上的我,回我的话,光明病了。可是现在,我隔着同样的一切,无论是青草,小河,已经唤不回我的老友。这个假期的开头他还和我在小阁楼上游戏,假期尚未过半,他已经不在了。难道是这场延绵不绝的雨水卷走了他。他家的那只红额白身的大嘎鹅,孤单的进出了,它也不用担心光明将它撵的羽毛凌乱,到处飞舞。爸爸还没有从睡梦中惊醒,他依旧歪着头。我多么希望老友的妈妈站到对面的徐家墙根回我说,光明病了。那有多好啊。他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我只要越过草地,淌过河,到他的房间里和他大声说话。他憋着红红的小脸,无力归无力,但终究会向我一笑,或者小声说些什么,小声也罢,但终究会说着话,可是没有,那边死一般的沉寂。唯见大嘎鹅孤单的影子,摇摆而前。它走过沉郁的堂屋,一定看见的是那个小方盒上孤单的照片看着它了,他也那么娓娓而笑的看过我。人已经变成了齑粉,不再有声音和形体,仅仅是齑粉。那是为什么呢。我想象着大嘎鹅拍着巨大的鹅掌经过了堂屋。他们对视了一下。我想象着,面前什么时候却出现了一团白光,它闪耀着,由小慢慢放大着身子,待定睛看时,已经是一匹白马停在那儿。头向东,尾巴在草地上扫了一扫,然后不动,垂挂于臀间。草地上反映着它白白的健烁的身影,像有一朵天上的云朵落进了草丛。爸爸说,你滚,不要你来。我知道爸爸又说梦话了。他要谁滚呢。我很想告诉爸爸,操场东南角有一匹白马,那是多么迷人的一匹白马呀。可是我看见爸爸咂磨咂磨了一下嘴,就不忍心叫醒他。他梦中纠缠的那个人想来走了。他的眼角和嘴角的射线充分的说明了这一点。那是我很熟悉的意味着满意的神情。房美你不要拦她。让她走。这一声,爸爸说得很低,他的嘴角又渗出了口水。房美是谁呢,是不是那个来给爸爸洗过一两次衣服的女人。岁数不大,二十二岁上下,咯咯的笑着登上了阁楼,将木质楼梯踩的煞响的女人。白马开始低下头,没进草丛,它开始用它的舌头卷起小草,还有草中奔突的小小虫蛭。大概那个女的又给爸爸洗衣服了,他的嘴角出现了那种微笑,嘴角的线条微微上弯,好看的牙齿半露,那鱼尾纹就像爸爸精心收集起来的一束生活阳光。白马慢慢的走动了起来,对河的树木和房屋开始黑了。被它踩下的草棵,弯下了身子,露水从上面滚下来汇到填向脚窝窝的水中,弯下的草棵很快挺直了身子,将水滴弹到白马的蹄腱上。白马向那边的桑田去了。白马一消失不见,天便黑了。 我醒来了,有两只老鼠正在墙旮旯打架,它们翻上翻下的暗影里爆炸出可怖的吱吱声。我紧着身子。外面又下雨了。我旁边的床位空空,黑黑的,捞不到爸爸的背。以往我都能捞到的,他的两片那耸者的肩胛骨仿佛束缩住的翅膀。今天夜里他飞哪去了呢。我害怕了起来,把毯子裹的更紧了。感觉到捆住我的毯子的绣纹箍住我的皮肤。一只被另一只打败了,随即地板上追逐的声响向黑暗的更深处滚了过去,直至最后听不见了。雨声愈来愈大,在外面犹如千军万马。在奔腾,在突进。世界在沦陷。一声惊雷就像是在头顶炸开了,闪电瞬急照亮玻璃。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真的害怕了。雨太大了,屋顶又开始漏了,在一刹那的闪亮中席子上有一滩潮斑。正慢慢变大。我将手伸过去,捖成碗状去接。水滴像小小玻璃球一样砸进我的掌心,令人失望的是,它细腻的柔和非常的流过我的指缝。奔泻而下。毫无疑问我的努力是徒劳的。潮斑愈来愈大。它的凉意很快就逼近了我的大胯。像床上靠我卧着的一条鱼。我念着爸爸,呼唤他回来。慢慢的我的声音低下去。雨声中,我。我像一个大炒虾圈着身子睡着了。噩梦把我惊醒后,我就伸过手去,像一个溺水的人伸出他的手一样。我摸到了爸爸,他什么时候回来了,空气中还带来一股草香,青青的,煽动着我的鼻翼。他的尖耸的肩胛骨似乎刚刚收拢,我牢牢地抓住。就跟抓住无边的大海边上的一块棱角分明的倚石一样。外面是夏虫半夜的啾声。雨早就停了么。 早晨,爸爸站在走廊上看天,远空的色彩淡淡的,勾勒出几道辙痕,天上有什么车刚刚开过。然后是一只云雀飞去。操场上到处是积水的反光。这一处,那一处,很像无数的碎镜。爸爸朝空中喷出了白色的牙膏沫。看着他鼓动的腮部,和不停的被搅动的玻璃簌嘴杯,新的一天就开始了。太阳在东方露出了一点,草尖上立即有了光辉。我拿出小石子在大理石走廊上开始自己的游戏。这是我唯一的游戏了,以前有徐光明跟我玩,现在只有自己跟自己玩了。爸爸又懒得理我。他去了后排的教室。后排的教室经常有老鼠做窝,那里简直成了它们的乐园。爸爸每天都要去看看,覆好的的地面是不是又被那些家伙翻开了,掘了一个又一个洞。有时候,那个女的也在那里面一边洗着我们的衣服,一边笑嘻嘻的跟他说说话。然后爸爸就帮她将衣服晾在绳上,那是连接起来的一根一根跳绳,一头系着老银杏树,另一头就系在爸爸办公室后窗的窗棂上。那边响起了说话声,那个男的,当然是爸爸。不行,这不行。爸爸说,他的试图压低的声音还是给我听见了,他不知道办公室所有的窗户都洞开着,空气流通着他的声音。这个女人什么时候来的,大概是在深夜。她的声音变的尖利起来,不,她冲着爸爸说。不行,昨夜不说好了吗。爸爸再次说道。空气中猛地响起一声抖衣服的声音。潮湿的衣服像脆脆的纸在空气中哗哗响着。无法判断是爸爸,还是那个叫房美的女人抖开了潮湿的衣服。这样不也是挺好的吗。爸爸再次说道。我要名正言顺的,这样偷偷摸摸的,到什么时候,你老说不行,不行。我受不了了。她的喉部的尾音里开始露出了哭的强调。她真的哭了。我站起身来掂起脚尖,北窗那边,爸爸正按住那个女的耸动的肩膀。好了,好了。爸爸说,他拍了拍她的肩头。 这个叫房美的女人没有跟我们一起吃饭就走了,她向操场的东南角走去,然后穿过桑田的东向田埂,进入到村庄榆树的阴影之中。她的乳白色的衬衫犹如一道投射到河面上的波光,倏忽不见。午饭吃过之后,爸爸上了阁楼,躺下,能听见床被重压的吱呀声。一小会儿,他的半导体幽幽的唱起歌来,那种靡细飘忽的声音里,很快就能分辨出他的匀称的打酣声。我玩着自己的石子游戏,期望再次能看见那匹神一样的白马。中午的阳光忽而重忽而轻。这盏天上明明灭灭的灯很快就被西方压过来的乌云一口吞噬。四围的树冠,屋顶被压低,田野静穆,听不见河水的流淌。一下子使人进入了天地的洞穴。蜇在暗处的虫蛙齐声大作。东一处,西一处,有雨点重重的落下的声音,慢慢的愈来愈近,忽地愈来愈急,愈来愈密。顿时眼前挂下了一道水帘。那是谁,她一块塑料皮遮住身尖,从雨中直奔跑过来。她冲上走廊,问我你爸爸呢。我用手一指。她就沿廊向西走了过去。她跟那个叫房美的女人一起挎着小青竹篮路过我们的草场过。她们有说有笑的,还一起来过爸爸的小阁楼。看得出,她们是一对好朋友,就像我和曾经的徐光明一样。 雨勤奋的下着,大理石开始有了水意。走廊穿过这水意向前延伸。有一股清凉,还有一股渺茫。他们在小阁楼上的说话声由此传了过来,渐渐的愈来愈大,顷刻间变成了剧烈的争吵。然后一阵嘀咚嘀咚下楼梯的声音。她到了走廊一刻也不停留,连那个塑料雨披也没有带就一头冲进雨中,在密集的雨线中缩小着身子,一路狂奔,消失进墨团一样的村庄。 白马从桑田的枝叶间出现了,像从天庭突然降临的一匹雪马,时而埋首,时而扬蹄,慢慢的踱上东南角的操场,雨声中在印窝上激起水雾。它忽然停下来,像一个矜持的小女孩转过头来,它似乎听见了什么。随即它便向我垂直走来。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跟前。站在檐外,雨落在它英俊的身子上,之后顺势流坠下地,毛发并不潮湿,整个紧盯住我的身躯仿佛一个奇迹。它静穆不动,扑闪着毛拉拉的睫毛下的眼睛,眼睛清亮无比,像一股清泓回荡着一股喜悦,那种老友重逢般的喜悦。忽然它的脸与颈部撩开了雨帘。把它温和的长车般的前躯探身进来,贴近我的脸庞。是脸上愈来愈潮湿的感觉使我从梦中惊醒了。爸爸正附身又亲了我一下。他边往外走边急急的说,爸爸出去一下。操场上响起人们急速踏水的声音。纷乱的脚步声在水花中膨胀着。我移身到窗口,阁楼下的操场上一群一群黑影往东而去。还有人惊呼着,快点,快点。这时,我感觉到昏暗的下午有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果不其然,人们喧闹的声音从堤东过来了,靠近了小学校的东墙,然后就从那边伴随着杂乱的脚步直奔过来。爸爸背着一个女人开始在操场上奔跑起来,人们跟着爸爸的脚步一起跑动着。从几个女的啼哭中,知道爸爸背着的是那个叫房美的女人。她的头斜耷在爸爸抖动不已的肩上,黑亮的头发沾有一丝水草和污泥,左手被她的奔跑着的老友抓住,右手垂挂下来敲打着爸爸的腰。爸爸在雨中像一个发了疯的运动员,不知疲倦的跑着。 房美的屁股慢慢的下坠,她整个身子像一滩附在爸爸身上的烂泥无力的往下滑着,她的好友忽地的高声大哭起来,雨浇灌进她响亮的哭声中。她停下来,站在雨中像一个委屈的孩子那样哭着。爸爸仍然在飞奔。像一匹失缰的马。他们是怎样拦下爸爸的。他们刚把房美从爸爸背上剥了下来,平放在小学校走廊的大理石上。爸爸便摊倒在雨地里,万雨穿心,我不得不扑上去。 人们七凌八乱的给平躺在大理石上的那个叫房美的女人掐人中,作人工呼吸。然后坐在一旁哭泣。事情毫无疑问是徒劳的。房美的女友慢慢掀起房美小腹上的衣角,人们看见了某种真相。房美的小腹微微突起,在这流畅浑圆的线条上,水珠在闪光。人群一下子炸开了,他们有理由愤怒。有理由将手指指向我父亲的鼻尖。房美的家人坐进了父亲的办公室。他们开始砸我父亲的茶杯,和教学用具。他们的眼神和行为像一群侵犯者。办公室不断响起乒里乓啷的声音。父亲缩在墙角边,面无表情,木木的盯住前方的雨帘。直到他一口答应了他们的要求才从墙角竖起来,恢复成一个活人。人们将房美的尸体背到了后排的教室里,她再次躺下来。这是她经常给爸爸洗衣服的地方。这里有过她的笑声,斑驳的粉墙上映过她的年轻的影子。现在她是死者,生者的一切她已经不具备。它犹如一块流水的石头摆放在四张并起来的课桌上,课桌上很快的出现黑色的潮斑。其余的课桌全部被堆放在走廊上,寂寞的桌腿无数,承受着雨水的斜斜敲打。男人们被赶到前排教室的走廊上,女人,孩子留在这间空荡荡的教室里。房美的好友给她最后一次洗澡,擦干,穿上新衣服。给她化妆。那是我很熟悉的澡盆,我和爸爸都曾经在里面洗过无数次澡。长长的,两头圆,白水增加着黄炸炸的光亮。她的衣服很快脱光了,两三个女人像抱着一个白色婴儿那样把她轻轻放进了澡盆的水中,一会儿教室内的水声此起彼伏。 木匠来了,很快,从后排的教室内传来刨花飞起,继而落地的声音。我站在小阁楼的床前,爸爸腊着脸躺在床上,他的半导体像一小块黑砖沉在他的枕头边。他似睡非睡的样子使我小小的心灵倍感无助。外面的人似乎占领了整个校园,他们在那里敲敲打打,他们在草地上走来走去,他们在哭哭啼啼,他们还在我们的锅里舀菜汤喝。爸爸却睡在这儿,像一个背德者。我无法阻止他们,他们愤怒的一个手指就可以解决我。小雨霏霏,天假人意。无可奈何。第二天黄昏雨停当时,棺材就打好了。它架放在教室前的空地上,稳稳的发出墨绿色光芒。有几个村庄里的孩子远远的看着。它显得很干净,很利落。我是下阁楼给爸爸端饭时看见的。那些人到我们的坛子里拿米,用我们的锅灶,他们只带来一双自己的筷子,他们到我们的小菜园里摘菜,吃黄瓜钮子,甚至在爸爸的抽屉里拿钱买肉吃。可是一顿也没考虑过我们。那些人才不管你的死活,是我自己下去端饭给爸爸的。我绕过棺材,到教室内看了看。那个叫房美的女人静静的躺在课桌上,她已经换上了鲜亮的新衣服。她紧抿着的嘴微微发红。她的小腹那儿起伏着,仿佛真有什么动静。她的脚尖无力的分开成朝天的八字。她的刘海斜斜的往后捋,别向耳后,露出了她白皙的耳朵。她微合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戳在外面。嘴角弯着,整个面部和她的身体一样静谧,还有脸庞上那个酒窝的浅浅印迹。她好像被肚子里可爱的小家伙折腾的幸福的笑了。 人们陆陆续续的走过操场,拐过走廊的拱门向后排教室走去,夜晚的小雨浇着他们默默的后背。高高挂起的汽油灯在哧哧作响,棺材敞开着它黑洞洞的口径,在地面上拉长了潮湿乖张的阴影。人们的脸浮现在周围。房美的哥哥背着她从教室出来了,她的脚来回磨擦着她哥哥的腰。在投射过来的灯光中,她的微微突高的脚踝美丽无比。她躺了进去,红红的薄被使她的脸子更显得白皙非常。人们开始举锤。锤影和雨丝在灯照里划着银亮的断线。先是房美的老友响亮的哭了起来,接着许多人的泪也来了。人们眼窝里的泪水在打转。在发光。在模糊的视线中,铁钉在深陷。我悄悄逃离了这里,锤与铁钉的撞击声,在身后的小雨中追着我。爸爸还躺在小阁楼上,他双目紧盯着微弱灯影中的天花板,不作一声,似乎也听不见他的呼吸。我站到北窗前,可以看见房美的家人扑在黑色的棺材上,号哭不止。旁边的人都垂手而立,静穆无语,唯有默默啜泣。透过南窗可以看见汽油灯灯光穿过了教室的所有窗棂,形成一道道狭长的光柱,横在静默的草场之上,雨丝显得飘忽不定。 有两个人扳着灰暗的脸膛直走上小阁楼,从床上将爸爸硬拽起来,拉下楼去。爸爸晃动着他的英俊瘦弱的身子在眼前消失了。教室空地上的棺材消失了,悲哀的人群消失了。那高高悬挂的汽油灯已经移走了,光被抽去,这里覆上深深的黑暗。一团大大的光照,在小学校的后身北移,在田野上模糊着送葬的人们的身影。在光的引照下,人们向东大堤去了。 小学校只留下一盏孤灯,照着平坦的草场,雨慢慢的在草尖上欢响起来,我不敢迈出门去一步,眼睛只盯着操场上看,黑暗中的草场就是一块切割下来的海洋,东南角上似乎有鱼花声。我看着,耳朵里是黑暗中传播过来的人们的哭泣声,它伴着雨声,开始具有了一股催人的力量。我的鼻子开始一酸,泪花在眼里回旋起来。我想念爸爸,他的膝盖上是不是已经沾满了泥水。他的泪是不是已经如滔天大海。他几乎是被人们劫走的,一句怨言也没有。白马,就是这么神奇,它在你不知不觉中走进你的视野,悠然而来,我赶紧揉了揉湿了的眼睛。 从东南角亮着的一团白皙迷人的光影,尾巴就在这光亮中响亮的甩着。它开始走过来,走过来。操场上的雨珠如蝗,在它脚下溅开。似乎一眨眼间,它就到了眼前。它抬起长车般的头颅,向着阁楼的窗口。随着它轻轻的嚼动嘴巴,一个隐在它身上某处的铃铛,在夜色中响了起来。它盯住我看,我们都看见各自最后的一眼里,泪水满盈,不能自己。你看,它扑扇了一下灰亮的大眼睛之后,就缩小着身子,幻化成一团白光而去。身边哪里是雨声,我分明听见一颗大大的泪滴砸在操场的草上。 1999.7.5.下午。 2007-4-14 星期六(Saturday) 晴
在网上竟然搜到一篇旧作。贴在这里。 重孤弦--重读卡夫卡 ——重读《判决》 在一个人漫长的阅读生涯中,重读就仿佛是一种孤弦重奏,它与沉静的夜晚,繁星,喃喃低语组合在一起。事实上,每一次重读都应该是崭新的约会,在后来的慢慢的贴近中,逐渐的发觉,愈来愈熟悉,愈来愈清晰,愈来愈靠近。然后消失在一层巨大的重逢的甜蜜中。 第一页过去了,第二页过去了,第三页过去了,紧接着第四页,然后,五页,六页。一直读到第9页时,我还是像第一次阅读时的感觉,那种新奇,若即若离的陌生感。我被这一层没有褪去的新鲜感感动起来了。我的视线继续向下一行滑去,彼得堡,亲切,陌生。亲切。然后很快我就汇入到了那条急转的河流中去了,第10 页。我忽然间看见了那个直挺挺的站立在床上,手撑天花板的父亲形象。这一幕的出现依然是那么骇人,和出乎寻常。他不是掀被下地,而是直立于床。格奥尔格不仅仅被这个骇人的场景所惊吓住了,事实上,重要的是另外一层遮掩的真相更能使他惊咋不已,也更能吓坏了他。我十分难忘的景象终于来了,像一个老熟人一样自然而然的来到了你的视野里,甚至是若无其事的模样。 "为了做出那种样子,他高高得撩起了衬衣,让人看到了战争年代留在他大腿上的伤疤," 父亲的撂裙子和踢脚的表演旨在进一步的说明他对他的儿子的了解,很彻底。很深。而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他的洞察力已经残弱。在暗地里,父亲对儿子的一切 了如指掌。而在儿子的意识里,他过高的估计了自己对这一层能力的把握。 儿子喊出了"你真是一个滑稽演员"。这一句话在这篇小说里有着同样超乎寻常的作用,表面上,他是儿子对父亲的骇人的意外的模样所做出的一种及时的反应。其 实在整篇小说中,它像一个引信。哧哧燃烧着。它使得这篇小说的结尾拥有一个非同寻常的爆炸。那爆炸声正是格奥尔格落水的巨大的声响。小说被这句话推进着, 推进了一个愈来愈高热的熔炉里。而在这个熔炉里的两人,却无限的冰冷下去。他们的父子关系裂开了一道不可愈合的缝隙。抱父亲进屋,和父亲交谈的善良的愿望 全部被这一句话葬送了,他对父亲的爱,甚至对他年迈的父亲的尊重与怜悯,也被抹去。在本篇中,使我无法忘怀的还有另一个场景,这个场面我第一次读的时候, 我就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失重感。 那就是他抱父亲的那一幕。这一幕,仿佛就是对一个梦境的直接描摹。 "他把父亲抱到了床上。当他向床前走这几步路的同时,他注意到父亲正在他怀里玩弄他的表链,于是产生了一种惊恐的感觉。" 这种惊恐留在了格奥尔格的潜意识,与他对父亲的爱融汇在一起。到最后,变成了他那一声微弱的呼喊: "亲爱的父母亲,我可是一直爱着你们的。" 他的父亲继续表演着,其实从头到尾,他一直都是一个不错的演员。我们仿佛看见他双手挥舞,大声叫喊。他的无休无止的叫声充满了整个房间,像一股浓密的气 流。格奥尔格被驱使走出了房间。我们相信,他的出门,就想站起身来,一直走出去不回来的那样的情形。确切的说,他使被潜意识牵引着,他的步子,和他的脑海 充满了空白,迷茫一片。很快,他的意识就丧失了。就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罪犯。实际上,并不等到审判官的判词的到来,他就已经死去,翻身下水只是一个仪式的 完成而已。从屋内走向了采石场。途中的一切障碍物,无论是台阶,门,马路,以及匆匆忙忙的女佣,都熟视无睹,或者说在他的视线里已经消失了。 只有一种声音在巨大的回旋。最后的判词终于下达了: --所以,你听着,我现在判你投河去淹死! 生命的最后的仪式显得那么庄重,滑稽。"他已经像饿极了的人抓住事物一样紧紧地抓住了桥上的栏杆。"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了恐怖。有的是坦然应受。"他 悬空吊着,就像一个优秀的体操运动员。"这是格奥尔格留给我们的最后一个剪影。然后我们听见公共汽车的喧嚣声,很快盖过了他的呼喊和落水声。这个辛酸的结 尾,与其说是格奥尔格的幽默,还不如说是卡夫卡的幽默更为贴切。外界的热闹,和一切依旧的模样暗示了他的尘世生活的微不足道。他死了,世界照样,车轮依 旧。 这种幽默感,正如人们所知道的那样,它是卡夫卡内心与现实的那一层紧张的关系所得。是的,它是卡夫卡现实的酒槽。 作为这一个故事的写作者,卡夫卡本人也经历着那一场异乎寻常的噩梦,故事从一开始,从格奥尔格走进房间和他的父亲谈话刹那间就开始了,故事控制了写作者, 正如卡夫卡本人所说,"当故事在我的面前展开的时候,当我一片汪洋上前进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极度的紧张和欢乐。"我注意到,卡夫卡在他的日记中,讲述了这 个故事写作后的情形,这个故事是他几个小时一气呵成的结晶。确切的说这个故事的行进从22日晚间10点钟到凌晨六点,写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家的侍女整 走过前庭,而他由于在故事的展开时那种忘我导致了他心脏隐隐作痛,脚也发僵。但他站起身来,看着整洁如初的床,心里充满了欣慰。事实上,在卡夫卡的创作中 他很满意这种一挥而就的状态,而不是他写作长篇小说的情形。长篇小说在卡夫卡眼里,那是一个可怕的泥沼。这种饱满释放后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卡夫卡的那个斗室 里,他在日记中说到"上午躺在床上。两眼始终睁着。",他的脑海里还回旋着人物的关系。 卡夫卡对这个短篇的喜爱不言而喻,他还告诉他的亲密的朋友,也就是那个最终违背了遗嘱的人,马克斯•布罗德,这一世界遗产监护人,他告诉说了这篇小说结尾 后的感受,他坦然的告诉他,他想到的是射精。这个短暂的几小时的时光,非同寻常。只有有同样写作经历的人才会感受到卡夫卡所说这话的真实性。它的确像一阵 激烈的消耗。 卡夫卡还在他的日记中小心翼翼的分析了自己的姓氏和格奥尔格的名字萨姆沙的字面特征,他似乎有意在他的日记里给人们留下一丝线索。他在和一个文学青年古斯 塔夫•斯雅诺交谈时,这个固执的爱着文学的青年也对此产生过质疑。卡夫卡却又十分明确的表示这不是特意做的暗记,也不是个人自白。但是最后他还是承认了一 点?quot;虽然他一定程度上是一种披露。" 我相信他的小说写完后,肯定首先给了自己喜欢的妹妹奥特拉看了,这个美丽敦厚的姑娘,无意间直言说出了一个令人值得注意的事实,她说,他的哥哥写的就是他 们住的屋子。事实上,卡夫卡写作中的场景和他的真实生活场景并不吻合,因为那样的话,小说的中那张床的位置应该是在他家的厕所位置。卡夫卡在他的日记中强 调了这一点。事实上,在小说家那儿,这是一层不言而喻的秘密,家中生活场景和实物已经渗透进了他的文字间,就像卡夫卡将他的妹妹的影象同样移植进《变形 记》这个故事中一样。不过相较之父亲的威严冷酷的影像,他妹妹的影像那几乎就是温暖的象征。尽管他对奥特拉的误解感到吃惊,但是他仍然十分的爱着这个妹 妹。在后来他的晚年生涯中,奥特拉像一个母亲那样照顾着他。 我们有理由相信卡夫卡机敏的篡改了生活的场景,但是他没有篡改现实生活中的对立,因为那是一对自始自终存在的理所当然的关系。而这正如卡夫卡本人所说,这已经成为一种披露。 2001.9.25。 2007-1-15 星期一(Monday) 晴
近日得闲看厄普代克的小说。今天写了一首诗歌,完成《答唐朝晖十五问》,然后整理稿子,发现电脑里的旧作,写于24岁。快十年前了,这个小说写的很酷。有席云舒写过评论,他转交给《作家》说要发,后来不知所终,上海的《小说界》说要发,也最终没有发出来,我的大学同学毕磊菁也专门写过一篇评论,这篇小说在南京各大学的研究生圈子里流传过一阵。这个小说叫《作为打火机的枪》。贴在这里对我以前的写作状态的一种纪念。 中篇小说:《作为打火机的枪》 / 林苑中 ![]() 1)告诉你吧,我老早就有这把枪了,当然不是真的,真的那还得了。它一直躺在抽屉里不动,我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上它一眼,抽屉抽开了一点,这一点就恰恰看到它的全身,猛看过去很像一根褐色的棍子,如果打开窗帘把外面的灯光邀进来,你就完全可以看到它的颜色了,黄滋滋的,它发出的光亮的亮度很好的说明了我的手掌和它亲近的程度。它平躺在我的手掌里不会动弹,它身上的纹饰我的肌肤完全能感觉出来,例如,在它的肩膀的位置上有一只鸽子,翅膀正竖着,嘴里衔着一根橄榄枝。开始的时候我是不大在意的,你知道的,日子长了,我的目光就掌握了它们。只要拥有时间,这不会很难的。要它倚在我的虎口里也很容易,轻轻的把手掌一翻,在这档儿,我的食指伸了进去,准准的扣住扳机,只要稍微用一点力,枪口就会冒出火来。把食指伸直,把其他手指松开,它就会像挂在指头上了,它这个时候动荡起来,把它逗得绕着食指转,要有多快就有多快。要它绕着指头转个一大气,一停下就握住并且来个开枪的姿势,说实在话,你不来个几十次根本就不行,不信你试试看。 2)“维多利亚,维多利亚。” 3)“维多利亚”就是我对这一支作为打火机的枪的命名。至于为什么就叫这个名字,说真的,我也说不清楚,“维多利亚”就是“维多利亚”,样样东西不一定都能找出个所以然来,“维多利亚”的这一面,也就是朝外的一面,上面有一个骷髅头端放在两把尖刀上,这个图案的背面,就是那只口衔橄榄枝的鸽子,它们所具有的线条微微突出来,颜色也是黄滋滋的。但,我们知道,鸽子是白色的,骷髅骨也是白色的,尖刀也是白色的,在阳光下它们都会发出雪白色的光,橄榄枝是绿色的。那是它们本身的色泽。现在是黄铜色表明它一把枪形的打火机而已。我想,这两个图案一正一反,形成一个悖论。在往枪口去的路上,横着一枝玫瑰,正反各表一枝。它的枪口无疑是很坚硬的,一个指头可以钻进去,但,我从来就没有这样做过,因为在枪口的里面有一个打火装置,一扣板机,无疑枪口就有火冒出来。告诉你吧,那蓝蓝的火焰才好看呢。倘若我用枪就抵着我自己的脑袋瓜,扣发的火烧着皮肉,带着一阵肉香,滋滋的,大概还会冒出烟来,一点也不会痛,一直到枪口发红枪身发烫,肉香慢慢的变成一股焦味,用手把成了灰的皮肉掸掉,自然就会看见颅骨,也是白白的,像贴在太阳穴上一小块膏药。这仅仅是我的一点想象而已。 4)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话要说,我已经好久不出门了。我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呆在我的几平米的屋子里,与从属于我的一切在一起,包括这把还算得上精致的枪,这似乎难以想象的,其实又有什么不好想象的呢,况且,我也从来没有考虑过我这样一来外人难不难想象,我就是喜欢玩弄它,喜欢它在我的食指上转动的样子,喜欢它平躺在我的白晰的掌心里的样子,当然还包括它乖乖的躺在抽开的一点的抽屉里的样子。还有,它一正一反的图案使我能进入思考的样子。 5)我是在春节之后才会抽烟的,我想不起我为什么在那个美妙的晚上会抽起烟来,大概就是这把枪的缘故,你要知道,这是一把作为打火机的枪啊,现在是四月份,我的指尖已经变黄了,叶晓频劝过我,但是我总是撒不了手,烟瘾在我的身上就是这样确立起来的。 6) 那天,我是买烟回来路过山西路的,这是一条不太宽敞的路,它不能跟南京的山西路比,我看见在路牙子上蹲着一个中年人,四十岁上下。在我经过他的面前的时候,他抬眼看了我一眼,眼里有一种期待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反正我停下了我的步子。在他的脚旁一张塑料薄膜上数不清的枪引起了我的兴趣,它们像一大堆黄色的泥鳅一样相互纠缠在一起,反射出黄昏的光亮。我蹲下身去,手抄了进去,它们的体温有点冰凉,它们像是经不起春寒而冻僵了,它们磕碰着,发出沉闷的金属的声音。他看着我挑选。最后,我挑到了“维多利亚”。对,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给它命名的。我自言自语说道:“维多利亚,呵,维多利亚。”他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在我拐上御马道街看不见我的身影时,他还会一阵子莫名其妙的。我想。 7)你要知道,这时候我还不会抽烟,这一包“飞马”是放在家里预备招待一个朋友的。我们说好时间的,但到七点半他还没有来,七点半不来就不来啦,这也是我们事先说好的,由于他没有来,那么他的名字就没有必要在此交代了,关于这个人也不重要了。难道不是吗?我坐在转椅上,我一动也不想动,窗外的路灯亮着,黄稀稀的照着路。我们的夜晚就在此刻降临。我们放下窗帘。我们放下窗帘后干什么,我们躺倒在床上,一睁眼就可以看到外面的行人的影子映在窗帘上,此刻,就有一两个身影像风的影子在我们的窗帘上飘过去。当然,他们看不见我们,看不见我们的夜生活。 8)我们的夜生活有一盏六十瓦特的灯火的照耀,叶晓频光着脚站在一双拖鞋上,她的齐耳的短发乌黑乌黑的,她一手解着衣服一手就将灯拉熄了。在灯火明灭间,我看见叶晓频像个发光体一瞬间完成光华的勾勒,她的线条不失为简洁流畅的镶嵌在我的眼前的黑暗里,就像深深的刻上了我的眼帘一样。很快,叶晓频熄灭了,我可以这么说么?大衣橱作为仅有的一件家具带着一面挺不错的镜子也进入了黑暗,在窗外路灯透进的光亮中,我可以看见叶晓频的光腿是那么细,那么细,和两根竖立的枯棍子差不多,当我的双手在上面探索的时候,才充分证明它们丰润,柔软,温热,有血有肉。她的颈窝里有一颗痣,芝麻粒般大小,我很喜欢它。在黑色中我的手指慢慢的寻找到了它,慢慢的,我再将我的唇送上去,带着业已紊乱的呼吸。这是它。微微的突出皮肤的表层,圆滑,透出一股矜持的冰凉,像一个美妙的火柴头,轻轻的摩擦着我的嘴唇,就要点燃这边苍凉久了的星空。点燃我颤抖的欲望。 9)为了使她高兴,我们作爱的方式是女上男下式。她很醉心于这种方式。我就无所谓了,我正在毕剥毕剥的燃烧就行。是的,我已经在那狭窄的炉膛转动着我的叉柄,那狭窄的温暖如春日之阳烘烤着我的头皮,毛发,神经,四肢,还有心脏。它们悄悄的散开,远离我的意识,像尘埃在明媚的阳光大道上飞升,慢慢的散落向深渊的黑暗。 10)我知道我的身体下面那个坚硬的硬块,那一块还没有被快感所淹没的肌肤告诉我,那是我的一串钥匙,大约几分钟前我还在强烈的寻找它。...... 2006-11-28 星期二(Tuesday) 晴
![]() 他站着,站的很高,目光朝下 电梯向上升起,一直向上 这个方盒里就三个人:你我他 看的很清楚,她颈窝的绒毛, 或许他看的更多, 他的外貌就是一个外国人的外貌, 夹着一个文件夹, 鼻梁高挺,与眼光一直对抗, 而她低着头,双脚并拢,紧贴着铁壁, 象是害羞过度,又象是受到了惊吓。 我在另一个三角上, 不放过。她的手机翻来覆去, 象是在寻找跳蚤样的信息。 他的目光更紧了,拉着直线, 他脖子里的挂牌,熠熠生辉, 闪着骄傲自信的光辉, 这个大楼里大部分都是这些, 焦灼的疯子,冷静的理事。 让我想一想,放慢一些看, 叶芝在中国汉威大厦的电梯里, 他偏了偏头,鼻梁和视线 涉洋过海来到了红色的数字11上。 他终于成了爱立信的某一个区域的 什么运营官或者销售经理。 这是惊人的一变, 电梯忽忽生风,但已经无法掩盖, 你我还有她的视线汇聚在地下。 2006年11月25日夜写 叶芝(William Butler Yeats)(1865-1939),1923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主要诗集有《芦苇中的风》、《责任》、《塔》等。 2006-8-7 星期一(Monday) 晴
这一切有了羽毛,痛苦十夜 从梦里飞出,落在阔大的地面 京城的夜,果然星空灿烂 ——《小城赋格》 李布是被天上的飞机吵醒的,他睁开眼睛。早晨的太阳几乎贴在窗户上,就在他发怔的间隙,或许不到一分钟,又一架飞机起飞了,它们从树冠的上空飞跃过去。他感觉到窗户像冷天里的嘴唇发抖着,再看看墙壁,整个墙像层白纸被风吹着那样瑟瑟而动。 朋友老兰告诉他,这里离飞机场很近,平均一分钟有一架飞机,据说,还会愈来愈多,简直像蝗虫一样。李布当时似乎没有在意这个说法,把老兰送下楼之后,他就呼呼的大睡了一场。说实话,他疲倦极了,他耳朵里还回响着母亲在那个十几平米客厅里哭泣的声音。她劝他留下来,他的父亲也劝他,甚至像李布小时候经常遭遇的那样,他父亲抽着烟,要动手打他。手扬在空中,之后无力的垂下来。父亲或许看清楚了,眼前的那个小孩已经是一个倔强的大人了。但在他们眼里,一切的确过于莽撞了。 我不赞成,我绝对不赞成。父亲喃喃自语。他们肯定百分百的不赞成。李布比谁都明白这一点。但是这一回李布铁定了心思,他说,这次非去不可...... 2006-5-9 星期二(Tuesday) 阴
![]() 雾下得很大,一些水杉在白寥寥的空气里显得很干净。水里有家禽,好像是鸭,或者一只鹅。远处有机器的声音,他站立在那儿凝听着。然后他开始走动,向一座桥梁而去。桥没有护栏,光洁平坦如腹部。岸那边的灌木在那里矗立着,一只鹅黄色的小鸡钻进钻出,似乎在追逐虫子。之后有清脆的自行车的铃铛声,还有愈来愈近的呼吸声,喘息里混杂着麦芒和大蒜的气息。可是他始终没有见着一个人。尽管他清晰的闻见,包括锄的声音。他在问自己,又梦见自己了么。 孩子每脱下一件衣服,总要唱歌。实际上是哼唱着表示一种胜利,等你的夸奖。每天重复着去竖起拇指,因为每天都要脱衣睡觉。 他向空中一跃,果敢至极,一点也不考虑我是否准备好接抱住他。不。他是考虑到我定然会接住他的。在床和床之间的深渊他不会在意。他的脸色和跃向空中的姿势,令人又惊又喜。惊大于喜。 一个故纸堆里的任务,若干年后娱乐了夜晚的人们。 缺乏耐心,应该算是一个古老而新鲜的罪衍。 我曾经说过,45岁后的愚蠢应该极力避免。 城里的月光,他围绕着古城墙行走,他的影子比一根草还要孤单,他的脚边有一只狐过去了,他的脚面在醒来的时候,还有一种毛茸茸的感觉。 好的作品,永远给你第一次阅读的感觉。那种重逢的快慰无法可拟,应该着力写出这样的作品。 瘟疫将人们逼向了书籍的身边,殊不知在深渊之上的人们获得了永恒的力量。 在这里,我将成为另一个人,这里也将成为另一个夜晚。 教室里的学生一到点,甚至不到点,就开始迫切的要就餐了。他们的积极永远是在这一基本需求上。 镜像里的事实是假的,永远不等同于身边的现实。毕竟那是技术主义后的。城市的诱惑仍在,大都市的衣寰鬓影更引人。 比较之后,是为了更接近么。抑或是更远。事实是徒劳的,这么做,完全将这个兴趣进行下去,对自己有个交待? 一个人落了枕,另一个也落了枕,他们坐在一起,一个向左歪头,一个向右歪头,然后说了很久的话。人们开始觉得好笑,之后就散开了,干各自的事情。因为这不是永远下去的新鲜事。其实即便新鲜一过,人们散去是注定的,笑一笑仅为一瞬的快乐。 蛛丝马迹应该仅仅提供假象,而不是相反,尽管考证学家们不高兴,小说家应该擅长这玩艺,才能隔着久远的尘世笑着说,哪有这么简单?乔伊斯的说法就骄傲百倍。红学家们穷首皓经,到了瘪牙瘪嘴的岁数,才将那些细线儿连拼起来。曹雪芹因为茅屋风急,食粥之贫是顾不上笑的,乔伊斯是可以在那边看见劳作的教授们窃笑起来。少有人听见这旷达而放肆的笑声的。 痛疼像一个小石子,在你的身体内激起了另一个石子。 音乐的疗效是可疑的。但你尽管可以去尝试。 隔着门,或者窗户,看见儿子在那儿独自的玩,是一种别样的滋味上心头。之后你可以很清晰的听见的他的声音,他准确的扑抱向你,有几次,差点落泪。这是不是一种“穴”。泪穴之一。 我对他说,脑袋瓜里的杂碎的的确确是功成名就后的事情,之前他们应该是在抽屉里,或者干脆就呆在远处不动。 意识到自己贪婪的人是一个矛盾痛苦的人,可悲的是又遵循老路,痛定思痛只是在暇时的虚无袭来之时吧。他把自己从一个可鄙的人沦落成一个可悲的人,这固然可怕。 气象报告员,手在地图前一指,指向哪,哪儿就阴雨绵绵,风雨雷电而至。他(她)应该有一种特有的骄傲感。 对于开头的犹疑不定令人同样痛苦,犹如便秘。这是何其相似。 最好的读者,有时候或许就是一个,就是自己。 看一本书,犹置迷阵,后出如置阳光。 双臂一举,便是一对翅膀,这么惬爽阿。这不止一次了,似乎飞过了一片树林,黑暗的村庄,有恶狗追,不时地吠着,月亮在天空的劲头低垂,只有一丝亮色。然而,有人与狗是不怕的,可以脚在地上轻轻一跺,身体便升在空中,然后不断的如翅闪般摆臂,飞起来了,下面在缩小。耳朵边风声渐大,空中一片朗朗。波光里还含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凉意。不止一次这么梦着了。说给亚静听时,仍不可遏止的激动,有意思的梦。 小城妇女们热衷于麻将,聊天于街头散步,而我则沉溺于缅想。 在想象的那个有五块暗红色砖块叠加的特殊街角,笼罩着巨大的月季花影,一个老人正在捧读一本名为《酒色与生命》的小书,勤恳犹如一少年。而远处的鸽群散落,一一点入天际,发出似乎听不见的焦急的哨音。 他被阻在小镇上,像著名的K,而不让进入村庄。他在一个四壁空空的小屋里等待着,白天与夜晚在那面白色斑驳的墙壁上交替着。有时,他无力的感到,他似乎永远到达不了村庄里属于他的家,他的温柔乡。甚而,他以为并非是一种致命的遭遇,而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敌意。 黄瓜翠绿欲滴,他用指甲像小刀一样一切,然后一用弯力,就分成了两半。然后是两人吱支汩汩的吃黄瓜的声音。 一个初到达都市的人,被引进了一个集体宿舍,那个梦境般的居处,架子床上的四五个人同时坐起来欢迎他,犹如恶煞又如天使。 这个在电视里,游历上海的人,在一个小区,有高丝网拦住,里面有很多的人在打篮球,有一个黑人,赤裸着上身,全身黑黝黝的,其余几个围着他,弹跳腾跃。 胳膊上尖锐的痛,那是蚊子的偷袭。几乎可以闻到是一种焦灼的烟枯味道。你每次被蚊子叮咬时就去嗅嗅自己的鼻子吧。 那个单排滑轮的人,我每天在街角看见他,他穿着滑轮一路滑行上班。包括去超市,去喝咖啡,饮茶。滑轮长在了他的身上。 一个站在街角的树荫里,他斜刺里冲出来,身披大红袍,嘴里念着耶稣基督会回来的,他要那个漂亮女人不要走在那个男人身边。 去一个朋友家,朋友不在,他的妻子正在哄孩子睡觉。听见敲门声,孩子惊啼,出门欲离开。见隔壁的一男子还在开门,说钥匙错不了,怎么就开不了呢,我说,我来试一试,不曾想,一旋就开了。一笑。 唯有歌声是温柔的,温暖的。 一个没有逻辑的故事的魅力来自哪里? 不是写下,再写下,而是删去,再删去。理所当然。 痛苦是具体的,支离破碎的,也是有重奏功能的。 风拂过坚硬的建筑物,使它们变软。 一个豪华而不过是的音乐厅在一个夜晚从一条街到了另一条街上,也就是说,它可以适地而坐,择地而居。由此幻想本地传说,一座塔深夜区和另一座塔相会,是完全可能的。 我们小城里有一个小公园,里面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全天候免费开放,据说这已经跟大都市合拍了。 裤腿上的泥,火烤下,一块块地往下掉。 会变些简单魔术的人,譬如将纸碎了,在手掌里反复搓揉就完全的复原了,完好如初,我觉得一个父亲会些这玩艺何曾不为一件幸福的事情。 2006-4-6 星期四(Thursday) 小雨
![]() ![]() 小蚯蚓之歌 孩子,你有腰斩的勇气, 而我,你的父亲在 年近而立的恐慌之年, 瑟瑟作抖, 犹如枝头的一叶。 坚持要你停下来, 他不是悲悯万物, 而是缘自顺从了书本,还顺从了 女贞树的命运, 更为重要的是 血让人痉挛。(虽然就这么点) 但整个庭院在抖。 让你见笑了,孩子 他的视线比不上 那个小小的蚯蚓, 它总会这么疼,疼得上下跳动。 且疼得我全身无痛, 只看见湿漉漉的瓦片 和花儿们在缩小。在缩小 孩子,就这么些。 看着你在院子里 走来走去,像个统帅, 他,你的父亲 他的温柔前程就这么多。 让你见笑了,孩子 小肉鸽 两翼放平, 在沙发上飞。 呵,我多么快活, 心脏上有了一个加速器, 所有的圆润, 一切尽潮湿, 一个诗人的食指在雀跃什么 它在道德之门上来来去去。 小肉鸽,小肉鸽 忽地笑起来。 小肉鸽是不会笑的, 可是她就是笑了, 笑的像个处女。 两翼收拢, 我被包裹, 一路高飞,像寓言中的天鹅, 看那只搭乘的癞蛤蟆 飞过群河,和延绵的山, 它掉在地上是宿命的, 活该的,自然的 就掉在了地上, 对生活理解 如此笨拙的家伙, 和一只小肉鸽 是无法交欢的。 猫的素描 一个猫伏在地上, 比一个土硌垃还要勤奋, 另一个则在不远的地方 梦见了一个鱼塘, 水藻遮住它的眼睛, 一条又一条的鱼儿 跳着华尔兹 只有一个被邀请。 它梦见的幸运儿 正是那只波斯猫, 其实那是一个 不洋不中的家伙, 它走路,和打瞌睡 都是一个长长的 欧式句。另一个只得与 笼中的鸟作伴。 它飘在一只荷叶上, 下午的水声使它 免于饥渴。 无需扭过头来, 它已经看见, 被捆住的不仅仅 是它一个。 它们的母亲变成了 一个屋角上的小兽, 父亲却进了月亮。 小城赋格 小巷道有青草, 有漫天的石头, 想象的舞蹈为凝固的剪纸, 梦的色彩 不绚丽,瓜棚里四处奔逃, 花架上有鸡扑翅, 宁静如苦沙。 这一切有了羽毛,痛苦十夜。 从梦里飞出落在阔大的地面上, 京城的夜果然灿烂。 恍惚常有,疑在故乡。 在生活的音叉与音节上趴着 一只惯于心灵探戈的忙蜂。 小城的尾部在颤音, 后工业时代掘出了地表, 花生地里流浪着玉米。 握住夜晚的光线, 小城呵小城,记忆的盲肠 悠悠发光—— 2006-3-9 星期四(Thursday) 晴
我的普鲁斯特 (一份调查问卷) 1、你认为理想的快乐是怎样的? 人的快乐没有理想,只有多少,大小。 2、你最希望拥有那种才华? 上床就睡,这种才华难得。 3、你最害怕的是什么? 失去母亲。 4、你目前的心境怎样? 惊涛骇浪。 5、还在世的人中最钦佩的是谁? 母亲,因为她知道来日不多。 6、你认为你最伟大的成就是什么? 生了一个漂亮聪明的儿子。 7、你自己的哪个特点让你最觉得痛恨? 善良,因为这个世界不需要,但内心里始终有它。 8、如果你能选择的话,你希望让什么重现? 这只是如果,所以希望也就落空,还是不说吧。 9、你最痛恨别人的什么特点? 趾高气昂。 10、你最珍惜的财产是什么? 家人。 11、你最奢侈的是什么? 睡足觉。 12、你认为程度最浅的痛苦是什么? 走神。 13、你认为哪种美德是被过高的评估的? 有吗?现在。 14、你最喜欢的职业是什么? 女子师范学校的客座教授。 15、你对自己的外表哪一点不满意? 手指。缝大,据说攒不住钱。 16、你本身显著的特点是什么? 喜欢看风景,包括看女人。 17、还在世的人中你最轻视的是谁? 那些会装的家伙。 18、你最喜欢男性身上的什么品质? 温恭、阔绰。 19、你使用过得最多的单词或者是词语是什么? 好。 20、你最喜欢的女性身上的什么品质? 不知不觉地被诱惑。 21、你最伤痛的是什么? 无钱无力救母,她癌症晚期,才54岁。 22、你最看重朋友的什么特点? 真诚、仗义。 23、你这一生中最爱的人或者东西是什么? 老婆,儿子。 24、你希望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 死亡都没有新意。勉强有点诗意。该死的时候死,不该死的时候好好活着。 25、何时是你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刻? 独自出门。 26、你的座右铭是什么? 无。 页码:1/-4 ↑回到项部 |